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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旧友生隙(3000)

桓熙一席话,简直说到了桓温的心坎上,使他大感欣慰。

起初,桓温携灭国之威回到荆州,固然恐吓住了朝臣,可他的家庭地位依旧没有提高。

在司马兴男面前,始终是个弟弟。

司马兴男并非全无倚仗,以前是靠着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则有桓熙替她挣脸。

此前,桓温试探性地向司马兴男提出想要纳妾,被司马兴男的断然拒绝,桓温气不过,怒道:

“我能灭国,却不能纳妾!”

司马兴男针锋相对:

“老奴,没有我儿,你得不了益州!安敢独据伐蜀之功!”

曹操能杀许攸,但桓温却拿司马兴男没有办法。

桓熙所言,也并非是糊弄桓温,而是出自真情实意。

以曹魏篡汉举例,后人皆骂曹丕,可谁又因此骂过曹叡。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父爱如山,有桓温这座高山在,国贼的骂名,怎么也不能落到桓熙的头上。

指不定将来,桓熙为了一个好名声,还得装模作样的保护褚太后与小皇帝,使她们孤儿寡母不受桓温迫害。

当桓温篡位以后,桓熙这位东晋最后的忠臣,即使满心不愿,也只得迫于无奈,坐上储君之位。

至于桓温的名声,就不是桓熙所要考虑的了。

有司马兴男、桓熙这对贤妻孝子,桓温的家庭也算是幸福美满了。

桓熙出门之后,径直去寻郗超,让他前往桓温的书房,桓温虽然清楚郗超的才能,但还是想要与他促膝长谈一番。

而桓熙没有留在家中,他又不喜欢NTR,自然不愿意坐在一旁,看着自己心腹与父亲相谈甚欢的模样。

桓熙盯着月色来到谢府。

不同于早前的亲密无间,谢奕对待桓家父子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既有桓熙未婚纳妾,也有桓温与朝廷的对立,以及谢奕夹在二者之间的尴尬处境。

当然,最重要的是谢奕在政治上的失意。

谢奕贵为司马,又是桓温的挚友,儿女亲家,不曾追随桓温入蜀,按理来说,留守后方之人,非谢奕莫属。

然而桓温却以庾亮、庾翼的旧部范汪为留事,加抚督梁州四郡诸军事,委以后方军政大权。

说到底,还是桓温不信任谢奕,他以谢奕为司马,更像是拉谢家为盟。

这让谢奕对二人之间的友谊也产生了怀疑,不由大失所望。

因此,今夜桓熙登门,谢奕并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桓熙知道其中原因,若不是为了商量婚事,他也不想来这里看人臭脸。

“岳翁...”

桓熙刚开口,就被谢奕打断:

“你与令姜尚未完婚,老夫不敢受此称呼。”

桓熙一怔,随即接话道:

“小子此来,正是想要请示谢公,希望能将令姜接来江陵,与之成亲。”

他如今年满十七,谢道韫也十六岁了,这个年纪结婚,刚好合适。

然而谢奕却摇头道:

“此事为时尚早,且过几年再说。”

桓熙看穿谢奕如今有了悔意,想将这桩婚事拖黄。

他能够理解谢奕心怀怨恨,但不肯放任他搅合了自己的婚事,桓熙不再与他商量,当即告辞,准备另想法子,绕过谢奕。

与谢奕不同,谢母的态度可要和善许多。

如今天下人谁不知道桓家父子权势滔天,谢奕为了自己的喜憎与桓家交恶。

将来谢道韫嫁入桓家,只怕会受父亲的连累,被公婆不喜,为丈夫所憎。

谢母将桓熙送出门,替谢奕致歉,桓熙又岂是不分是非之人,他反而宽慰道:

“岳母大人无需担心,小婿并非小肚鸡肠之辈,还请岳母替我转告谢公,我一定要娶令姜为妻,此志不容更改。

锲而不舍,金石可镂,我想总有一天,谢公能够明白我对令姜的情意。”

话是这么说,但桓熙已经在打算绕开谢奕,他可不想将自己的幸福,寄托在能够以真情打动对方。

谢母不明其真实想法,颇为动容,送走桓熙之后,她忍不住责怪谢奕:

“熙儿是熙儿,临贺公(桓温)是临贺公,我知道夫君与临贺公有隙,可也不给向熙儿使脸色。

“你素来不耐俗务,为何要为了留后一事,一直气到现在。”

谢奕不耐烦道:

“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谢奕可以不耐俗务,但桓温却不能在留后的人选上无视他。

否则,以谢奕与桓温的关系,却让范汪作为占据要职,不明真相之人,还以为他谢奕难堪重任。

桓熙回到家中,夜色已深,正要与李媛亲热,却听见司马兴男在门外叫唤自己。

“母亲,深夜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桓熙很是无奈。

司马兴男也窝了一肚子的牢骚:

“熙儿,你那部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与你父亲在书房中闭门谈了许久,始终不见出来,还让不让人睡了。”

原来是司马兴男久久不见桓温回房歇息,便去厢房察看,却见桓温与郗超秉烛夜谈,二人谈兴正浓,一时半会只怕没有散场的意思。

桓熙笑道:

“景兴是国士,孩儿也时常与他彻夜长谈,若是困了,就在偏厢同榻而眠。

“如今孩儿让他辅佐父亲,父亲得一国士,只怕今夜都不会回房,母亲还是不要再等了。”

事情正如桓熙所料,郗超所言,屡屡贴合桓温的心意,使其大有相见恨晚之感,当夜还真就让司马兴男独守空闺。

翌日,桓熙启程前往建康,桓温一宿没睡,如今在家补眠,并没有前来送行。

而郗超却强打精神,来到了码头。

桓熙问起二人交谈的结果,郗超坦诚道:

“下官没有辜负主公的期望,今早桓公拜我为征西主薄,执掌机密。”

桓熙也为郗超感到高兴,他纠正道:

“如今景兴不再是我的幕僚,自当更改称呼,岂可继续称我为主公。”

然而郗超却不愿改口,桓熙也只能听之任之。

郗超见司马兴男在旁边欲言又止,知道他们母子还有话要说,当即告辞离去。

他一走,司马兴男果然凑了上来,她看着一旁的李媛,对桓熙道:

“熙儿,你真要将她留在江陵?”

桓熙也不想这样,但他往建康,不仅是朝见天子、招揽人才,同时也要去见谢道韫。

无论如何,将李媛带在身边终归不太合适,也只能将她留在江陵,等前往汉中之时,终归是要经过江陵的,再来接她也不迟。

只是当着李媛的面,话显然不能这样说,桓熙叹道:

“此番入朝,暗藏凶险,孩儿无暇享受温柔,倒不如让阿媛在江陵替我侍奉母亲,等回程之时,再来接她。”

李媛哽咽着答应道:

“阿媛定会在家孝顺公婆。”

司马兴男突然道:

“熙儿,你尽管放心,有为娘在,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桓熙当然不会怀疑司马兴男是否有能力护住李媛,毕竟母亲在家中向来强势,况且桓温也不是色中饿鬼,怎么会去打李媛的主意。

他在码头与家人道别之后,由朱序、邓遐领着卫队登船,护送桓熙离开。

然而此行,并不是直达建康,桓熙中途在豫章郡下船。

如今的豫章郡治南昌县,并没有滕王阁屹立,但是,前荆州刺史庾翼死后,他的两个儿子庾方之、庾爰之举家迁来了豫章,将他安葬在南昌城外。

桓熙此来,正是为了祭奠庾翼。

倒不是说二人有多少交情,哪怕是在原主的记忆里,与这位舅公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之所以特意走这一趟,无非是为了作秀。

如今桓温麾下,诸如范汪、周抚、朱焘等人,都曾是庾翼的旧部,桓熙前来拜祭庾翼,既是做给他们看的,也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自己感念旧情,并没有因为父亲权倾一时,而眼高于顶。

只是桓熙来到南昌,庾家兄弟并没有露面,想来是目睹了桓家如今的权势,心理不太平衡。

他们只会认为是桓家抢夺了庾家的风光,而不会考虑如果是自己主政荆州,能否抓住机会,灭亡成汉。

当然,桓熙也并不在意二人究竟如何作想,都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周抚等人虽说是庾家旧部,但桓温伐蜀之后,声威大振,更胜庾翼。

这些人可能会因为桓熙祭拜庾翼而心生好感,但绝不会为了庾翼的两個儿子背叛桓温。

这场祭礼,桓熙办得极为风光。

他当着前来瞧热闹的百姓之面,特意在庾翼墓前烧去此前誊抄的益、宁二州及梁州四郡图册,以慰庾翼在天之灵,被世人传为佳话。

祭礼过后,桓熙也没有继续留在南昌的理由,他登船离去,直向建康。

五马渡,位于建康城外,幕府山北麓,因西晋末年,琅琊王司马睿、西阳王司马羕、南顿王司马宗、汝南王司马佑、彭城王司马纮在此渡江而得名。

桓冲得知桓熙即将抵达,一清早就与妻子王女宗守在码头。

他与王女宗新婚不久,早了桓熙一些时日带着妻子回门,来到建康。

桓冲可没有桓熙的福气,能够自己择偶,他是听从其兄桓温的安排,与琅琊王氏联姻。

而王女宗之父王恬,正是王导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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