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杀!杀!”
汉中城外,晋军大营,喊杀声被吼得震天响。
路过的民众早已见怪不怪。
自从桓熙选拔战兵以来,就没放松过对战兵的操练。
正午时分,一车车酒肉被送进军营,被操练得大汗淋漓的将士们闻得酒肉的香气,食指大动,不禁咽下口水。
鼓声响起,战兵皆在将台之下集结。
酒肉就在眼前,可碍于军纪,无人敢上前抢食。
邓遐一如往常的大声喝问:
“尔等所食,为何人所赐!”
对于梁州战兵来说,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将士们不假思索的齐声呐喊:
“此皆桓公所赐!”
邓遐再问:
“尔等衣物,为何人所赐!”
“此皆桓公所赐!”
邓遐又问:
“尔等军饷,为何人所赐!”
“此皆桓公所赐!”
邓遐最后大吼着问道:
“桓公赐尔等衣食、俸禄,尔等应该如何回报!”
三军将士齐声喊道:
“当为桓公效死力!”
......
军营某处角落,桓熙与王猛注视着将士们气撼山河的呐喊。
桓熙得意的问道:
“先生以为,军心可用否?”
自从王猛投效以来,桓熙大部分时候都尊称他为先生,王猛也曾数次推辞,奈何桓熙就是不肯改口。
王猛笑道:
“主公此法,下官闻所未闻,不过其效甚佳。
“更难得的是,主公麾下这一万精兵,皆是难得的力士,若能调用得当,必可所向无敌。”
王猛并非恭维,桓熙麾下的战兵,本就是由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勇士。
成军之后,勤练不辍,又每日供应肉食,强健他们的体魄,放眼整个天下,也算是少有的强兵。
然而,要说缺陷,桓熙这支精兵也存在南方军队的通病,骑兵力量过于薄弱。
一万战兵之中,满打满算,也不过千骑。
汉中自然是产马的,只是马种较为特别。
它们虽然具有耐粗饲、耐渴耐劳、适应性强、易调教、繁殖率高、抗病力强、善走山路等等优点。
但唯独一个致命缺陷,让其难以成为优质战马,即体型过于矮小。
汉中所产马匹,在后世又称宁强矮马,是春秋战国以前,古羌人由青海游牧南下,进入宁强县时所留下的马种。
宁强矮马成年后的体高在90-106cm之间,这对于战马来说,明显是不合格的。
桓熙也是四处搜罗,才得了一千匹合格军马,因此,他麾下的骑兵,都是单人单马,并不具备长途奔袭能力。
起初,桓熙不是没想过开展对外贸易,用以求购良马。
可西邻小国仇池对桓熙无比忌惮,虽然国力衰微,不敢纵兵侵略,亦不愿与桓熙开展军马贸易。
而一直以来,都与东晋关系亲密的前凉,却有后赵阻隔,纵使前凉张氏愿意与他贩马,但也不可能穿过后赵的国境,将军马送来汉中。
改良马种又是一件极为漫长且复杂的事情,与其指望改良汉中马种,倒不如早些占据关中,打通与前凉的联系,谋求河西骏马。
从军营之中离开,不等桓熙进城,就有亲随前来报信。
“主公,有人自称略阳权翼,特为主公进献雍州,如今正在府中等候。”
桓熙笑道:
“他一个秦州略阳人,居然来为我献雍州,着实有趣。”
众人闻言,无不笑出声来。
桓熙自顾自道:
“索性今日无事,不妨与他一见。”
说着,桓熙看向王猛,说道:
“先生若是有暇,不妨与我同去,瞧一瞧这略阳狂生,究竟有何本事,居然也敢出此狂言。”
王猛也对声称要为桓熙献上雍州的权翼倍感好奇,说道: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回去征虏将军府的路上,桓熙心中还是有些小期待。
不同于此前对权翼表现得一无所知的模样,桓熙其实对他有一定的了解。
姚羌集团的谋主,归顺前秦后,与王猛同列,是苻坚麾下三位汉人重臣之一,反对苻坚攻打东晋,坚决请求杀死慕容垂。
这些都是桓熙对他的印象,但也仅限于此。
“主公可是听说过此人名号?”
马车内,与桓熙同乘的王猛很敏锐的察觉到了桓熙脸上的微小变化,疑惑道。
桓熙颔首道:
“不瞒先生,桓某确有耳闻,此人颇有智谋,虽然不及先生,但也是一时才俊。”
王猛失声笑道:
“莫非主公以为王某会为此心生妒意,才画蛇添足,加了半句?”
桓熙正色道:
“此诚肺腑之言,与先生相交至今,每与先生长谈,桓熙总有收获,先生天纵之才,料想,唯有姜尚、管仲、诸葛武侯等寥寥数人,能与先生在伯仲之间。”
桓熙此言并非谬赞,后世评价王猛,总喜欢以一句话来概括:
功盖诸葛第一人。
当然,二人所处的时代背景不同,不能简单的拿来作比较。
桓熙话音刚落,只见王猛摇头道:
“主公过谦了,能与主公相交,下官又何尝不是受益匪浅,只恨不曾早日出山辅佐主公。”
一时间,车厢内,主臣二人,相视而笑。
王猛没有追问桓熙是如何知道这世间还有权翼这个人,毕竟他王猛隐居华山,不也被桓熙给请了出来。
他只能猜测,桓家父子在关西之地布有耳目,专门打探贤才。
马车来到征虏将军府,桓熙与王猛先后下车,由左右近侍簇拥着走进府中。
权翼早已在正厅等候多时,他看见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昂首进门,料定此人就是桓熙。
“略阳人权翼,拜见将军。”
桓熙如今十八岁,早就不是当初乳臭未干的少年,步履之间,自有一番气度。
他在主位上坐下,抬手道:
“阁下就是权子良?无需多礼。”
权翼心中大惊,自己此前求见,也是报的姓名,并没有提及表字,如今桓熙居然直接就将自己的表字叫了出来,权翼难以置信道:
“将军竟知世间有权翼耶!”
话语间,带了几分自豪,这世上,又有几人真正能做到不求闻达于诸侯,熙熙攘攘,为的不就是名利。
桓熙笑道:
“我在略阳布有耳目,常闻子良之名,早就有心一见。”
一旁的王猛听了,心道:果然如我所料。
但一想到桓熙关注了这么多的关西人物,可时至今日,却只是迫不及待的邀请自己出山,纵使是王猛,也不由为桓熙对待自己的态度而开怀。
桓熙寒暄过后,继而直入主题,问道:
“子良声称要为我献上雍州,不知是何缘由?”
权翼稍稍平复心情,拱手道:
“权某此来,是应雍州士人所请,来作说客。
“石苞欲倾关中之兵,东出以争天下,雍州士人还请将军早作准备。
“若其东出,则关中空虚,唾手可得。”
桓熙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沉吟道:
“桓某在梁州与士族多有不睦,士人之间,可谓怨声载道,莫非雍州士族不曾耳闻,为何还会主动邀我北上,这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权翼一惊,正要解释,却听桓熙继续分析道:
“我听说,石苞因为僚佐不愿支持其出兵,而在长安大开杀戒,想来,这定是雍州士族恐惧石苞,又不愿随他出兵,担心石遵怪罪,故而请子良来作说客。
“我若北上,则石苞必然罢兵,而桓某兵寡,亦难以威胁关中,真可谓是两全其美。”
权翼已经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现在怀疑,当日雍州士族聚会,众人之中,就存在桓熙的内应。
正当权翼组织说辞的时候,只见桓熙放声笑道:
“哈哈哈,这只不过是桓某的猜测罢了。”
说着,桓熙正色道:
“关中父老南望王师,年复一年,他们经历了太多的失望。
“我想,无论我答应与否,雍州士人都会四处宣扬我将会出兵。
“桓某不想再让关中父老失望,雍州沦陷多年,王师也该去了!
“我桓熙素以拯救苍生为己任,如今得雍州士人盛情相邀,我又岂可逡巡不前!”
权翼见状,不禁为桓熙这副忧国忧民的情怀而心神动摇,他忍不住劝说道:
“若是将军按兵不动,石苞终能查明情况,知道将军无意出兵,石苞必将东出,届时再取关中,可谓轻而易举。”
桓熙却摇头道:
“石苞,奴仆下才,我视之如豚犬,若非生得好命,不过是一马前卒罢了,安能为将军。
“我已决心北上,溃其众,抚纳降卒,收为己用。
“岂可让他以关中之兵东出,使关中之民,父母哀其子、妻子丧其夫、子女失其父!”
归根结底,还是人口的问题。
关中历经多年战乱,本就民生凋零。
可以想见,石苞争夺中原,必然是要倾巢而出,一旦让他带走了太多的青壮人口,要想恢复关中的元气,可谓难上加难。
当然,桓熙是打心底的瞧不上石苞,而他的决绝也感染到了权翼。
只见权翼拱手道:
“古今成大事者,莫不以民为贵,以民为本,以民为重!
“权翼遍寻明主,今日幸得遇见将军,将军若是不弃,权翼愿意侍奉将军左右!
“肝脑涂地,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