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与主公商议此事,主公未必不会同意,军师为何就不能多等一些时日!”
权翼还在试图劝服王猛回心转意,王猛却道:
“主公既然许我专制之权,为人臣者,自当为主上分忧,我又何须事事禀报,况且,主公不宜参与筹谋此事!”
权翼问道:
“军师就不怕出了乱子,惹火烧身?”
王猛毫不担心,他自信满满道:
“主公不是刘启,我也不会步晁错的后尘,若有人胆敢生事,我王景略自可勘平内乱,又有何惧!”
权翼苦劝道:
“军师此举,就不怕引得士人怨恨!”
王猛不以为意道:
“他们爱我也好,恨我也罢,我王景略都不在意,只需他们畏我、怕我,俯首听命即可。
“至于爱我之人,此生能有主公一人足矣。”
权翼闻言,态度突变,肃容道:
“能为主公倾其所有的,又何止是你王景略一人,我适才所言,不过是担心你临事退缩,出言相试罢了!”
原时空中,王猛瞒着苻坚,暗使金刀计,想要除掉慕容垂,而权翼也曾置苻坚的命令于不顾,执意派人截杀慕容垂,只是都让慕容垂给躲了过去。
二人有别于寻常谋士,有自己的主见,也敢于越俎代庖。
王猛朗声笑道:
“我就知道,你权子良定是与我志同道合的知己。”
“能被你王景略引为知己,事后纵使主公怪罪,我亦无憾。”
相处这么长时间以来,权翼对王猛的才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说着,他问道:
“不知军师打算何时出手整顿吏治?”
王猛正色道:
“就在今日!”
原来,王猛就是要趁着桓熙不在的时候,打击不法官吏。
随着关陇局势安定下来,许多官员也开始滥用职权,贪赃枉法,百姓多有怨言。
王猛出身贫苦,如今虽然富贵了,但眼里还是揉不得沙子,长此以往,贪腐必定蔚然成风,于是经过精心准备,王猛准备趁桓熙不在,大肆整顿吏治。
这样,桓熙就能从中抽身,士族们要怨恨,也只会怨恨他王景略,而桓熙回长安后,再向王猛替部分官员求情,也能趁机施恩。
桓熙施恩士人,王猛借此立威,官员得到敲打,在王猛看来可谓一举三得,这也是他坚持这件事情不能提前报告给桓熙知晓。
至于权翼此前提出的担心引发骚乱,石虎迁走大量的关陇豪强,而桓熙广推均田令,又分走了隐户,实际上,关陇士族的力量并不强大。
当然,相较于直接同长安周边的两万战兵硬碰硬,那些被治罪的官员还是会想要等到桓熙回到关中,再来为自己做主。
况且长安周边还有两万战兵,听命于王猛,足以震慑各方。
当天,早已被集结在军营的战兵奉命带着证据往各地拿人。
证据早已被王猛掌握,或者说本就是他在钓鱼执法。
此前,王猛暗中派人行贿官员,配合着权翼为桓熙寻找美妇的行动,捏造莫非有的身份,向当地官员提出帮他胁迫某位孀妇的娘家、婆家。
权翼也是因此才知道这件事情,各地官员当然不知道是权翼奉桓熙之命在搜罗美貌的孀妇,只以为是自己治下有人看中了哪家的俏寡妇,特地前来给自己送礼。
但凡有答应此事之人,都被王猛记在本上,而断然拒绝之人,也记在另一本上。
两个簿子用途截然不同,一本用来治罪,一本留作以后提拔。
京兆郡,长安城。
夜间,县中主薄张先正在自家后院悠哉悠哉的品着酒,期盼着明天的大喜日子赶快到来。
原来,昨日有人向他送来贿赂,乞求张先帮忙,胁迫东城的宋家娘子屈从自己。
张先收了钱,不能不办事,他心生好奇,就去瞧了那新寡不久的宋氏。
对方穿着孝服也遮不了前凸后翘的身段,娇俏的容貌上,带着几分哀伤。
张先一眼就相中了宋氏,他是钱也要,人也要,当即就表态要纳宋氏为妾。
然而,宋氏早就打定主意,要抚养一双年幼的儿女长大,怎生愿意去给人作妾。
但张先自有办法,他胁迫宋氏的公婆出面,最终在公婆的苦苦哀求下,宋氏只得屈服,答应明日进门。
张先胆大妄为也有他的底气,当年桓熙入关,他就跟随兄长张琚前往相迎,此后杜郁、杜胄抢占潼关,张先也是急行军三百里,随后赶到的豪强之一。
兄长如今镇守武关,而他则被任命为县中主薄。
都是跟着京兆郡公打天下的人,不就是要了一个寡妇,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又不是将人掳进府,明儿人家自己上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就在张先畅想着明天将宋氏骑在胯下,肆意驰骋的时候,妻子慌张闯了进来,惊慌未定道:
“夫君,家里怎地闯进官兵来了!”
话音刚落,张先就听见有甲叶摩擦沈响起,显然是有一伙军士奔来。
张先大惊:
“莫不是军中哗变!”
毕竟总不能是羌人、氐人打进了关中吧。
张先还没来得及去拿兵刃,招呼家里的僮仆,带头的将官就闯了进来:
“张主薄,你贪赃枉法、强抢民妇,我奉军师之命前来,请你往大将军府走一趟!”
听说是不是乱兵,张先反而松了口气。
呵!什么军师,一个卖畚箕的泥腿子罢了,若不是桓公的赏识,如今还在华山务农呢,凭他也敢动自己。
张先转身与妻子道:
“你派人与兄长报个信,让他请桓公为我伸冤。”
随即便与这些军士前往大将军。
此时,征东大将军府的大门外,已经悬挂了十余颗首级。
这些头颅,生前也体面,死后也狰狞。
张先认出了许多同僚,吓得面无人色:
“他、他、他王景略当真敢杀人!”
张先早不复此前的硬气,腿都给吓软了,这才想起,桓熙离开前,给了王猛七品以下官吏的生杀大权,七品及以上就要由他回来再行定夺。
很不巧,他一个县主薄,与府外的这些头颅一般,都在七品以下。
张先走不动道,还是让卫士给拖拽着进去的。
“放开我!我要见桓公!快放开我!你们知道我兄长是谁吗!”
张先不住咆哮着,但还是被带到了王猛的面前。
见了王猛,张先赶忙哭诉道:
“军师!冤枉啊!我与那寡妇情投意合,你情我愿,怎能说是强抢民妇,定是有人构陷我!还请军师明察!”
王猛点点头,吩咐道:
“带宋氏。”
张先的哭喊声戛然而止,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宋氏牵着她的一双儿女进堂,立即反应过来,恐吓道:
“你想好了再说话,我看你一人拉扯两個孩子,着实可怜,这才想要将你纳为侧室,莫要把好心当作了驴肝肺!
“伱可知道,我是谁的弟弟!”
宋氏受到了惊吓,她的一双儿女更是躲进了母亲的怀中。
王猛闻言一挑眉,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当着自己的面恐吓证人,王猛怒喝道:
“张先咆哮公堂,赏他二十鞭!重重打!”
左右答应一声,当即就站出来两人,挥起马鞭就照着跪在地上的张先招呼,张先被打得满地打滚,惨叫连连,再也没有了先前的吓人模样。
王猛对宋氏道:
“你无需害怕,我乃军师将军王景略,今日亲自在大将军府审案,定能还你一个公道。”
宋氏也不怕了,赶忙带着儿女跪下,连声感激,随即将张先如何胁迫自己公婆,又如何逼迫自己一五一十道出,又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不多时,就被人带了下去,不久又有一名证人被唤了进来,正是此前向张先行贿之人。
对于受贿之事,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张先依旧矢口否认。
然而,王猛却大方承认道:
“此人是奉我之命行事,证据,你要多少,我有多少,送去你府中的五铢钱,我甚至都事先做了记号,也让你能死得明白!”
经此一事,关陇官员再想受贿,恐怕也得掂量掂量对方是不是奉王猛之命,正在钓鱼执法。
张先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人间险恶:
“王猛!你设计陷害我!你陷害我!”
王猛冷笑道:
“若非你自己经受不住诱惑,又怎会落得今日的下场,这怪不得我!”
说罢,王猛喝令道:
“张先知法犯法,其罪当诛,来人,将他推出公堂,斩!”
张先顿时瘫住在地,当他被军士拖走时,才重新回过神来,口中不断地咒骂着王猛,但很快就没有了声响,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被呈上来给王猛过目。
王猛确认正是张先的首级后,命人将头颅同样悬挂在军府大门外。
这一夜的杀戮并未就此结束,但王猛同样也有分寸。
他试探的都是早有恶名流传,被百姓所痛恨之人,以及部分被他看重,准备委以重用之人。
如果真的试探所有的官吏,关陇官吏只怕十不存一。
王猛的初衷不是要杀尽贪官污吏,只是想杀鸡儆猴,敲打敲打这些官员,同时给自己立威,让桓熙施恩。
毕竟,自古以来,贪官又哪有杀得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