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张良的夸奖,刘盈十分开心,“先生,当不得夸奖,接下来您是要帮着阿父,运筹帷幄,和项羽争斗吧?”
张良点头,“公子何事?”
“没,没事!”刘盈笑道:“我想着先生以军国大事为重,弟子的学业就不劳先生费心了。”
他只想借张良的名头,却不愿意吃读书的苦。
张良一眼看出这小子的心思,他这个不爱学习的劲儿,还真像他爹。
初见刘邦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不过当张良跟他讲太公兵法,刘邦意识到了价值,很快就认真听讲,甚至还能举一反三。
想来这爷俩也差不了许多!
张良心中有数,笑道:“公子放心,我虽然要辅佐汉王,却也不会耽误公子学业,必为公子寻找合适的授业之师!”
“啊!”
刘盈大惊,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先生不能害我!
刘盈突然从张良的嘴角看到了一丝狡黠,难道说这位是故意整自己的?
早知如此,就不该急吼吼拜师了。
刘盈没胆子和张良周旋,生怕吃更大的亏,他还是找到了舅舅吕泽。
“舅父,张先生说给我派几个有才学的,教我读书。”
吕泽笑道:“这是好事,大王答应立你当储君,你可不要丢人,老实听先生的话,知道吗?”
刘盈点头,他也知道这事躲不开。
“舅舅,我过来就是想求您帮忙……给我准备些酒肉。”
“酒肉?你要干什么?”吕泽好奇道:“你小孩子,可不能喝酒。”
“不是我喝……是我打算招待几位先生,往后外甥就要落到他们手里了,提前交好,也省得他们跑阿父那边告状不是。”刘盈对自己的学业不抱太大希望,毕竟上学的苦,吃一遍就够了,谁能忍受第二遍!
提前收买先生们,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这个天经地义的事情,说给吕泽之后,却发现这位舅舅眉头一皱,很是诧异,片刻之后才说:“你有意款待先生?”
刘盈点头,“没错……我知道军前不方便,所以才来找舅舅行个方便,好歹让酒席不至于太难看。”
吕泽听到这里,竟然嘴角上翘,笑道:“我当是什么事?招待先生,理所当然。舅舅肯定帮忙,你只管放心去吧。”
刘盈这才松口气,“多谢舅舅。”
说完之后,他才心满意足走了。
眼瞧着外甥离去,吕泽摇头感叹,竟然喜不自胜,发自肺腑地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刘邦从外面进来,正好看到了吕泽在笑,刘邦大诧,“刚刚谁来了?有什么好事?”
吕泽忙道:“是公子来了,不算什么大事……大王来了,可有事情?”
刘邦迟疑,见吕泽不说,也不好问,索性开门见山,“对付项羽的办法,子房先生也说了,下邑这地方离着彭城还是太近了,我打算近日退去荥阳。”
吕泽立刻懂了,“大王放心离去,我在下邑据守,能挡项羽一月!”
一個月虽然不算长,但对手是不可一世的项羽,吕泽也算是有本事了。
刘邦感慨道:“还是一家人啊!子房先生跟我说。要挑几个读书人教导盈,按理说,读书识字是应该的,奈何寡人就看不上那些说起来没完没了的竖儒……不过盈那个竖子顽劣,就算想学竖儒样貌,也学不来,寡人用不着担心。”
吕泽眉头微微挑动,任由刘邦大骂竖儒,终究没说什么。
……
次日,刘盈在住处的门前,垂手侍立,早早恭候诸位先生到来。
这一次过来的足有四五位读书人,为首的一人叫随何,他丝毫没有成为太子师的喜悦,相反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冲着身后几个人道:“不管如何,看在张公的情分上,还是要尽心竭力才是。”
身后几个人苦着脸,无奈叹道:“只怕我们有心尽力,奈何无处可用啊!”
随何重重叹息,“应该不会太过顽劣……因材施教,有教无类。”
这几位怀着上坟的心,到了刘盈的住处外面。
“学生刘盈,拜见诸位先生。”
刘盈抢步躬身,向诸位老师作揖,努力争取老师们的好印象。
刹那间,随何怔住,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下意识往四周看了看,发现确实是眼前的小娃娃向他们施礼……随何连忙还礼,“臣见过公子,臣等不敢受公子之礼。”
刘盈忙道:“先生们太客气了,学生蒙昧无知,全赖诸位先生教诲,先生们犹如学生之父,如何不能受学生之礼!你们受得起!”
虽说眼下还不到儒家一统江山的时候,尊师重教,却已经深入人心。
毕竟不管哪一家,老师教你本事,你都要心存感激,不可怠慢。
师父师父,大约就是这个意思。
随何等人见刘盈如此客气,颇为惊喜,可心中尚存疑虑,只能暂且观之……刘盈把他们请到了里面,案几陈列两边,上面摆着酒水餐具。
当他们坐下之后,又有人端来特气腾腾的炖羊肉。
刘盈亲自过来,给随何等人分肉。
“先生,军前简陋,还望你们莫要怪罪,等回头学生还有重谢。”
刘盈神态谦恭,给足了众人面子。
这几个人先是诧异,随后又诚惶诚恐,不住道谢。
刘盈分了一圈,回到了座位上,笑道:“学生还不能喝酒,先生们自便。”
见众人还不肯喝,刘盈又一次过来,给众人倒酒。
酒水入肚,这几位总算是没有那么拘谨,交口称赞,都说公子仁义。
刘盈竟也松了口气,半只羊,几坛子酒,竟然就收服了人心,不得不说,古人还是太淳朴了。
从今往后,他们应该不会在学业上太过为难自己了吧!
刘盈正想着,突然有一个人,满饮一碗酒之后,竟然双目落泪,呜呜大哭起来。
这下子可把刘盈吓到了,他连忙过来,“先生,可有什么事?”
旁边的随何一惊,连忙道:“公子,没什么事。”
刘盈才不信,没事能哭成这样?
“先生饱读诗书,必是赤诚君子,如何瞒着我?”刘盈板着脸道:“先生们也不想学生学你们撒谎成性吧?”
众人一阵诧异,随何更是脸上泛红,不由得长叹一声。
“公子啊,你有所不知……汉王向来轻慢儒生,辱骂责打,时常有之。”
刘盈怔了下,“当真?”
那个痛哭流涕的先生主动道:“当初汉王还定三秦,酒宴之间,摘下儒士帽子,竟,竟向里面……”
“向里面怎么样?”刘盈吃惊问道。
“向里面便溺!”儒士说着,放声大哭,实在是太屈辱了。
刘盈也是目瞪口呆,真不愧是伱啊!
老流氓的混蛋程度,又刷新了他的认知。
这几位听说是给刘邦的儿子当老师,生怕刘盈也和刘邦一个德行,因此人人畏之如虎。可是他们也没想到,刘盈竟然待之以礼,还赐下酒肉,如此厚待,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刘盈又问了几句,这几位疯狂吐苦水……老流氓干得荒唐事简直不可胜数,骂人,揪胡子,把人按在地上骑在背上,总之怎么混蛋怎么来。
刘盈听到头皮发麻,不是说读书人很受尊重吗?怎么到了刘邦这里,画风完全不同了。
这几位只是简单说了说刘邦干得混蛋事,大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刘盈问出了心中最大疑问,“诸位先生,阿父如此折辱读书人,你们,你们怎么还愿意留在汉军,就没想过,要投靠项羽?”
一听投靠项羽,还在切齿咬牙的众人,立刻露出了惶恐之色。
“投不得,投不得啊!”
刘盈不解,“先生们只管说实话,我不会告诉阿父的。”
随何无奈,只能苦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当年项羽入关中,有韩生谏言,让项羽占据关中,虎视天下。却不料项羽竟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舍弃了关中,回归楚地,也才有了大王还定三秦,夺取关中。”
刘盈吃了一惊,原来锦衣夜行是从这里来的。
“若是项羽采纳韩生谏言,守住关中,阿父又如何与之相争!”刘盈感叹之后,就好奇道:“韩生是个人才,他哪去了?可归降了阿父?”
随何摇头,“韩生因项羽不听谏言,就说项王沐猴而冠!”
又是一个成语!
“那后来呢?”
“后来项羽一怒之下,烹了韩生!”
刘盈浑身一震,原来项羽烹人,早有前例!
和他比起来,老流氓属实拟人不少。
沉吟片刻,刘盈正色,“诸位先生,阿父所作所为不对,项羽更是荒唐。盈必定尊师重道,还望诸位先生能不吝赐教,匡扶过失,盈谢过诸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