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命你接旨后速速回京。”
杨素倒也能理解,哪个皇帝都不会放心兵权在宰相手里,可这么迫不及待还是让人心寒不已。
自己都已经年过六旬了,还亲自统兵攀悬崖越峭壁突袭赵子开的大营,为的不是他杨广的江山社稷吗?
传达完旨意的杨约面色也很不好看,杨广当年许诺的倒是都做到了,甚至都已经开始超过了,怎么想都知道不是好事。
随着汉王被押送入京的消息传播开来,还有些负隅顽抗的叛军也只得束手就擒,实在无牵无挂的则遁入山林水乡为贼为寇去了。
然后就准备班师回朝了,李建成是真想在此留任,用自己的功劳换取晋阳刺史的职位,了不起就豁出面皮,走走萧皇后的门路。
但他也知道,现在为时尚早,而且眼下的太原太招人瞩目,朝廷必然要派遣老成持重之辈来抚境安民。
李建成趁着还有时间,便换了身衣服出门宴饮,晋阳现在有的是想要请他喝酒送礼的,照例,大头还是送到了杨素那边,但李建成收到的也不算少。
几天后班师回朝,李建成身后已经有了七八个锦绣华服的少年与他依依惜别,还颇有氛围的折柳插花摆酒送别。
回去比来容易,何况越走部队越是精简,终于风尘仆仆的回到了京城脚下,皇帝命右仆射苏威领着六部尚书领出迎。
宣旨慰问后,众人上前说话,李建成敏锐的发觉了一丝不对的意味,貌似右仆射苏威在朝的分量高了不少。
以前苏威在朝不过是摆设,杨素压制他,比昔日的高熲压制他时还要狠,六部尚书没有一个搭理苏威的,可现在怎么有隐隐敬着的感觉,甚至任由苏威代表他们。
杨素面上没有动容,李建成扫了一眼杨约,同样没什么表情,可以杨约平日的为人,便是没事也要挑理,现在有这样的苗头,竟然装作看不见,分明是在隐忍。
李建成深深的呼吸了一口,真好啊,这熟悉的味道。
入朝朝拜贺功,并上呈兵符,杨广很是欣喜,他现在越来越不愿意隐藏自己的情绪了,于是在庆功的酒宴上,皇帝扯开龙袍,亲自站到了御案上跳舞,李建成欣赏到了皇帝为自己跳的舞。
不得不说,杨广这样俊美的人,跳起舞来是能伴酒醉人的。
宴会后,李建成回府,家里正清点他带回来的东西,大车几十驾,刚从北疆那边回来的李渊看的都有些面带愁容了。
他这去一趟,虽然启民可汗也送了他一些礼物,但除了马匹外,其余礼物一辆马车装下绰绰有裕,怎么南边就比北边富庶这么多吗?
“郎君回来了,这可是瘦了。”
“听方才回来的赵大他们说,大郎君是平叛首功,陛下赐宴您与左仆射呢。”
“快吩咐后院烧水,郎君从沙场回来,要沐浴更衣。”
家仆们在管事的呼斥下急急忙忙的去做事,但每个人都是欣喜的,能在国公府伺候,多是几代人的主仆之宜,何况李家显赫,他们才能在京享受太平。
李建成向父亲行礼后问道:“母亲身体可好些了?我寻来的方子可试过了?”
窦氏去年冬天时,给李建成生下了四弟,但那胎分娩时逆生,也就是脚先出来,窦氏足足坐了三个月的月子,才弥补回来点元气。
本来健康的身体也变得有些病弱,李家窦家自然不惜重金寻求良医神药,但用了多個方子也未能有什么奇效。
李渊叹了口气摇摇头,但还是宽慰儿子:“你也不必太担心,往后…嗯…你娘不会再这么损伤元气了,只要精心保养,会好起来的。”
“先去让你娘看看吧,否则她总惦念。”
李渊先过去,李建成则在前院换了身往日在家穿的旧衣服,按管事的说法,就是怕李建成从沙场带回来的凶煞之气冲撞了夫人。
得穿上读书时沾染了文气的旧衣服以平和气息,这样于家于事都有大利。
刚要到后寝堂时,李建成一转头,就见两个五六岁大的孩子正在远处花坛的后面偷偷摸摸观望他,李建成笑道:“才两个月没见,就不认得我了?”
然后指了指后面身体更加瘦小一些的道:“阿驹,不是叫你平日领着弟弟出来玩的时候,要给大德多加一件衣服。”
阿驹闻言有些委屈,他是记得的,也劝了弟弟,但弟弟就是要跟他一样,说多了一件衣服很沉,会跑不快。
阿驹牵着弟弟的手跑了过来,但气鼓鼓的不说话,李建成一想便知道了:“那就是阿驹提醒了,但大德没有听话对不对。”
阿驹好似打了胜仗一样,但颇为讲义气的他也并没有点头,大德则是害怕的缩了缩头。
这孩子出生时胎位倒是正,但却是不知为何,就是瘦小多病,因而托沈光请来禅定寺的住持长老,请他为其赐下乳名,以求能够平安长大。
李建成挨个抱了抱他们,说了会儿话后问道:“小四还是由陈姑姑在照顾吗?”
阿驹眉头皱起来:“他不好,因为他,我们差点就都没有阿娘了!”
这话一说大德已经哭起来:“我要阿娘,我要阿娘!”
“阿驹,不可以这么说,而且阿娘也没事,我已经从晋阳请来了几位名医,过几天就到了。”
自己这个二弟,自小就是个极聪慧且主意正胆子大的人,这样的人不走歪路,一般都会成就一番事业。
当然,时势造英雄,从汉王之事来看,若杨广就此励精图治,就算稍微有些奢靡享乐,只要大方向上不错且能与民休息。
那么就算他们兄弟两齐心协力造反,闹出的动静恐怕是连汉王的一半都没有。
安抚完两个弟弟后,便牵着他们去后寝堂内,窦氏已经撑起身体望着门口,见他回来欣喜不已:“我儿,快过来。”
“阿娘,孩儿回来了。”
李建成转了两圈让窦氏看清他没有缺胳膊少腿,然后才在塌边坐下陪娘说话,讲讲这一路的军情战事,阿驹和大德也凑过来趴在塌边听,李渊坐在不远处捧着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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