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贞听自己侄子缪大亨如此说后,也点了点首,而看向了正在挥笔签押与发粮且嘱咐领粮官校的朱元璋,附和说:
“我观这朱总管与章先生,的确非同一般义军人物,将来必成大业,你跟着他们,也不愁不能显贵封妻。”
“正是这话。”
“眼下连官军都做不到有粮饷发放,他们却真的做到了!”
“尤其是在这章先生出现后,种种举措,令人叹服,非一般阴险小人可比,乃有大韬略者。”
“譬如眼下这军饷之制,简直是在光明正大的收买我的兵。”
“我想不让他们收我麾下将士的军心都不行,毕竟我总不能不让麾下将士领饷,如此,只怕早会与将士们离心离德,而不知几时无命!”
缪大亨跟着说道。
缪贞颔首说:“这是阳谋!要想抗此计策,唯有以阳谋对之。”
“没错!”
“若有机会,自当以阳谋对之,而尽量保我缪氏安危。”
“但眼下,我们只能尽心为其做事,而不能有暗通朝廷的心思。”
“叔父,您觉得呢?”
缪大亨说道。
缪贞知道缪大亨说这个是在提醒自己这个叔父,不要因为想回元廷做官,而暗中派人去与元廷接触,进而牵连到了他这个侄子,便笑着说:
“这还用你嘱咐?”
“从我知道他们这军饷发放是根据兵种来发放,没有刻意对我们这些新附之兵减饷,我就知道,这位朱总管和章知州是不能小觑的,无论他们将来能不能成就大业,现在都不能背着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我们缪家是来求富贵的,不是来结仇的。”
缪大亨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军饷发放,只按兵士功能实情来定饷额,的确说明主军者有大志向,非一般草寇!”
在缪大亨和其叔父缪贞聊着的时候,粮饷仍在继续发放。
而如缪大亨和缪贞所言,发饷的确很利于军心的收服,增加内部凝聚力。
“章先生!”
“章先生!”
章诚也在提调完粮饷后,发现很多义军开始亲切地对他抱拳行礼打招呼。
很明显。
因为军饷制度的建立,再加上官兵都领到了粮饷,内部凝聚力提升了许多。
连带着章诚这个提出军饷制且参与军饷发放的文臣,都得到了义军官兵更多的敬重。
章诚对这些打招呼的,无论是将校,还是兵卒,皆一一微笑回应着,有时候也会与之寒暄两句,而使得义军们越发喜欢他,觉得他的话语比以前动听了许多。
章诚也越发喜欢这些义军。
尤其是,他在发现,义军们在有了粮饷后,在买卖东西与下馆子吃酒吃饭时,没再强行压价或吃霸王餐,更没劫掠抢夺,而都在爽快地付粮付钱,甚至依旧会在遇到老弱需要帮助时也还会帮助一下百姓的情况后,就对这些义军更加的喜欢。
章诚内心也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毕竟眼前这支义军渐渐转变,与他是有很大关系的。
但是,军队变得更加文明,是建立在足够的后勤保障基础上的。
章诚自知要想让自己参与的这支义军一直这么军纪良好,对内颇守规矩,颇敬官长,对百姓颇讲仁义,得需要让后勤一直供应充足,而不能出现粮饷不足的情况。
好在眼下抄家获得的粮食倒是足够,供应大军完全没问题。
但抄家到底只是资源的重新分配,不是发展生产,要想将来养活更多的军队与民众,发展生产力才是接下来的关键。
而要发展生产力,得需要各类人才去执行这一目的。
为此。
章诚回到知州衙门后,就继续编写起自己的官员考选试题来。
除此之外。
章诚还准备也编写教材,当然也说不上是编写,他其实是将后世的语文、数学等启蒙教材和基础教材根据实际情况摘抄与整合而已。
之所以要编写教材,则是因为章诚知道人才不能只是靠考选,还得自己培养,自己去发展教育。
不然,真正的知识和技艺就会一直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而且没有教材,也会让学习者容易被教得不合自己的目的。
但正在认真编写试题与教材的章诚还不知道的是,他要考选应募为官的士绅们一事,在被应募为官的士绅知道后,却让应募为官的士绅倍感不快。
“还要考选?”
“明明是他们贴出招贤告示,求我们去当他们的官,怎么现在还要考选我们,成了我们要求着当他义军的官了?”
“我就是一辈子当个小民,也不去考选!如此,还能免有从贼之毁!”
曾任过元廷知县官的郭景祥就对此颇为恼怒,而对任德谦等滁州官绅抱怨起这事来。
同在这里的任德谦倒是失笑言道:“这么看来,这位章先生是個想认真做事的。”
“是啊。”
“但他章先生要认真做事,唯才是举,那就没法通过拉拢他章先生与我们结为盟友,进而实现滁州为我等所制,而不能让现在这位滁州城的朱总管循我们的章法来治政了。”
也是滁州官绅之一的李梦庚在这时拧眉附和起来。
郭景祥直接起身道:“所以我说,我们宁肯不去当他们的官,也不能去参加这个什么考选,进而自降身份!得让他们来求我们!”
任谦德和李梦庚等皆颔首。
郭景祥则冷笑道:“到时候倒要看看,他们没多少人可用,能怎么做事,只怕税也收不上来。”
李梦庚也跟着微微一笑,说:“那位章先生是个放得下手段的人,该礼贤下士的时候,他会礼贤下士的,鄙人都已有些期待他章先生撤掉考选制度,登门来求自己这些人的样子了。”
任谦德则是皱眉深思未语,过了一会儿才说:
“虽说如此,当派人去打听打听,滁州的现任胡元官僚里,都有哪些官从了贼,哪些没有从,没有从的怎么处置的,从贼的怎么安排的。”
“如果从贼的也要考选,我们应该策动他们,与我们一起劝劝这位章先生用人当唯德,这样也利于他能施展抱负,而不为他人掣肘。”
“另外,当派人去散播言论,就说贼兵欲屠缙绅士子,而以招贤纳官位名,先诱骗出来,而尽诛之!”
“如此,才能达到他章先生只能来求我们的目的,毕竟我们得防备着那些寒门薄宦之家的士子忍不住想出来做官,得利用他们见识有限又不敢冒险从贼的心理吓唬他们,让他们也不去考选做官。”
任谦德的意思是,章诚应该彻底倒向他们这些曾在元廷做过官的大地主大士绅这边,进而让整个滁州各处内政要职都变成他们的人,同时也便于他章诚通过他们一起架空朱元璋,实现独掌滁州的权力,而为此,他不惜提议拉拢归顺义军的降官与恐吓寒门士子。
“任公说的很是!”
李梦庚听明白了任谦德的意思,也就点了点头,笑道:“这位章先生说到底还是年轻天真了些,竟真的在认真做起事来,竟要因材施官,还说要用考试的方式保障公平公正来,殊不知这世上最大的公平公正便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因眼前几位都是乡党亲友,再加上,李梦庚内心里对年龄远小于自己的章诚倒是内心存在鄙夷,愤恨他仗着义军之势之前在自己这些人面前作威作福不说,如今还大言不惭地说要考选自己这些滁州贤达,也就口无遮拦起来,把话说得直白了些。
不过。
也在这里和任谦德、李梦庚这些人一起听曲儿聊天的杨元杲之子杨贲倒是把他们的话默默记了下来,然后悄悄让不识字的心腹家奴带给了章诚安排在他家附近的线人。
章诚也就很快就通过负责与这些线人联络的戚祥知道了这事。
“竟笑我天真?”
“焉不知,我也不想被你们控制才想到用考试的制度来选官?”
章诚因而暗笑,腹诽了几句。
比章诚还年轻的戚祥倒是因此颇为担忧地问道:“章先生,是不是这样一来,就不会有士子来参加您准备的考选,做我们义军的官了?”
说着。
戚祥就道:“毕竟他们这些大官绅不派子弟来应考,还恐吓寒门士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