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黑暗中醒起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随即一点火焰从黑暗中亮起,点燃了一根粗硕的雪茄。
微弱的火光之中,显露出几张满是络腮胡的西洋面孔。
租界工部局在中国银行大楼的天台上设了一个观察点,还配了十几架望远镜,以便西方战地记者还有军事观察员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监视四行仓库。
中国银行大楼是一栋十层楼的建筑,比四行仓库还高。
所以从中国银行大楼的天台可以清楚的看见四行仓库及周围地形。
从高空往下俯瞰,中国银行大楼、四行仓库、交通银行仓库还有通商银行仓库自东往西在苏州河北一字排开,附近货栈林立,堪称是闸北的CBD。
但此时附近的货栈大多已经烧毁,只剩几栋大楼还算完整。
十几个西洋记者和军事观察员悠闲的坐在中国银行大楼的天台上,一边抽着古巴雪茄一边喝着法国红酒,顺便讨论当下时局。
国军和日军在四行仓库打生打死,不过是洋人的谈资。
“这些可怜的中国兵根本想不到,他们已经被租界工部局给出卖了。”
“是的,他们刚一越过北XZ路就已经被商团缴了械,接下来还会遭到羁押。”
“政治的本质永远是利益的交换,为谋求利益最大化,租界工部局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对于这些中国兵来说,被羁押其实并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他们可能会以战俘身份移交给日本人。”
“不不不,这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这些中国兵肯定会被租界工部局以战俘身份移交给日本人,鲍代真那个吝啬鬼绝对不会为了几百个中国兵跟日本人翻脸,毕竟,跟日本人做生意的利润远大于跟中国人做生意的好处。”
“所以我才说,这些中国兵就不应该撤。”
“如果战死在四行仓库,还能当个英雄。”
“可现在他们却只能做一個窝囊的战俘。”
“哦不,说的我都有些可怜这些中国兵了。”
说话间,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女人的惊呼声。
“上帝,日本人这是想要干吗?他们疯了吗?”
正在后方卡座上高谈阔论的十几个洋人赶紧跑回到观察位。
但只见,日军竟然在光复路西侧架起了两盏大功率探照灯。
灯光下,大约半个小队三十多个日本兵已经摆开进攻队形,猫着腰,端着上好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正沿着光复路往前推。
不片刻,日军就翻过西南角的街垒。
然而四行仓库却始终没有响起枪声。
“可笑的日本人,这是为了方便我们拍照。”
“恐怕是为了展示他们的勇气,挽回颜面。”
说归说,那些西洋记者已经纷纷摁下相机的快门。
“日军肯定是得到了准确的情报,所以才会这样的嚣张。”
“只可惜中国军队已经撤离了四行仓库,要不然这真是一个好机会。”
“是的,四行仓库西南角的街垒出不去,但是在东南角的纸烟店楼上架起一挺马克芯重机枪,同样可以干掉这些耀武扬威的日本兵。”
“我听说国军留下了一支断后的小部队。”
“狗屎,这支国军小部队就是一群软蛋。”
……
交通银行天台,日军观察哨。
土师喜太郎不无得意的说道:“森田君,现在你总不用再担心了吧?”
“哈依。”少佐一顿首又说道,“看来情报部门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留守四行仓库的支那军的确已经撤走了,就算有断后的小部队,也彻底丧失了抵抗的勇气,这样的话山田小队确实可以毫无阻碍的进占四行仓库。”
“伤亡并不重要。”土师喜太郎摆摆手,又道,“重要的是大日本帝国海军陆战队的雄姿一定要出现在报纸上,我指的是明天的所有的报纸!”
少佐再顿首说道:“当然,还有大队长您的英姿。”
说话间,出击的日军已抵近四行仓库西楼大门外。
四行仓库却仍旧一片沉寂,看上去已经空无一人。
“板载!”猫腰前行的日军从敞开的大门蜂拥而入。
不片刻,大部分的日本兵已经潮水般涌入了仓库西楼。
就只剩下几个日本兵持枪守在光复路上负责外围警戒。
又过了大约数秒,四行仓库西楼大门及一二层窗户的缝隙中突然间往外喷吐出烈焰,十几股烈焰几乎将整条苏州河都给照亮。
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巨大爆炸声。
甚至连脚下地面都在微微的颤动。
“纳尼?”土师喜太郎瞬间懵掉。
森田少佐和另外两个日军少尉也是愣在那。
这么猛烈的爆炸,进入四行仓库的山田小队还能有好?
这伤亡可就大了,之前四昼夜的战斗,土师大队也不过是伤亡了四十余人,阵亡数字更是不足十人,可今晚?
一次就阵亡三十余人?
海军这次丢脸丢大了。
会被陆军马鹿笑话死。
……
“上帝!”中国银行大楼天台的西洋人也是当场宕机。
好半晌,才有一个红发女记者低语道:“这是……来自地狱的烈焰?”
另一个男记者也说道:“我得收回刚才的评语,留守的中国军队并不是软蛋,他们还是有勇气跟日军同归于尽的。”
……
正沿着北苏州路往东行进的524团1营将士也听到了巨大的动静,纷纷回头。
甚至就连躺在担架上的杨符瑞也挣扎着坐起身,他是在横穿北XZ路时负的伤。
由于光复路与北苏州路是条直线,所以即便是隔着五六百米远,524团1营的官兵站在北苏州路上仍可以清楚看到四行仓库。
看着从四行仓库西楼大门以及一二层窗户中喷出的一股股烈焰,所有官兵脸上无不流露出震撼之色,四行仓库发生大爆炸了?
紧接着,震撼之色又变成了兴奋。
这是断后的1排干的?干得漂亮!
这一下,怕是得干掉为数不少的鬼子。
然而南京来的特派员的脸色却变得极其难堪。
“胡闹!简直是胡闹!我不是说了不准再挑衅日军?”
谢晋元忍不住反驳道:“主任,刚才我们横穿北XZ路撤退时,日军也从开封路口朝着我们开枪了,日军可以朝我们开枪,我们就不能还击吗?”
“中民,这都是政治,政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你们1营需要租界当局放行,才有可能到沪西归建。”
“可现在日本方面正向租界当局施加压力,要求将你们羁押。”
“杨得余这么干痛快是痛快了,却一定会激怒日本人,日本人恼羞成怒之下必定会加紧向租界施压,租界当局扛不住压力没准真会羁押你们1营。”
“这兵当得可真窝囊。”谢晋元一拳重重锤在路灯竿上。
杨符瑞、上官志标还有雷雄等官兵脸上也露出悲愤之色。
他们国军在中国的土地上,居然还要看洋人的脸色行事。
说话间,四行仓库外却骤然响起清脆的枪声,是中正式。
火光中,隐约看见一队国军从四行仓库的东楼以及东南角的纸烟店的楼上滑下来,对着留在光复路上的几个鬼子开枪。
隐藏在纸烟店二楼的一挺重机枪也猛烈开火。
留在光复路警戒的几个鬼子原本就已经被搞得进退失据,还没等他们回过神,又遭到了国军的集火,眨眼间死伤殆尽。
看到这,特派员的脸色彻底垮下来。
鬼子今晚吃了这么大的亏,又岂能善罢干休?
当下特派员黑着脸低吼道:“中民,派人通知杨得余,1排已经完成掩护任务,接到通知之后立即放弃四行仓库退入北苏州路!”
不能再挑衅日军了,不然会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