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西北二十八里,孤峰矗起,如从地心涌出。
这峰没有名字,有一破败不堪的道观,经年累月连牌匾都找不到了,朝四下环顾,满目颓垣败壁。
曾几何时,这里也有童仆老道、道家烟火,如今门前冷落,香客罕至。惟剩观前古松独立,俊奇雄姿,针针蒙蒙青碧,自享道家清净。
“师兄!”
一声呼喊打破宁静之夜,费彬躲在临时驻地,见乐厚跟来又惊又喜。
倏而见后方丛林乌鹊南飞,绕树三匝,呱呱急鸣。
他骤然变脸,深以为乐厚中计,将魔教高手引来!
乐厚一路疾奔,又受内伤,此时气血瘀阻,气逆于上,腹部闷胀,一时忍不住歪头便吐,让道家清净地添了污秽。
秽物刺鼻难闻,好在血丝不多,叫他心神一松。
又对费彬解释:“后方之人并非魔教,乃是鲁师弟。”
“鲁师弟?”费彬大感意外。
“我们在湖边被魔教高手追上,好在咱们撤退果断,高师弟带来的人又阻挡一些时间,魔教高手分开追击,鲁师弟深夜来救,才勉强挡下一人。”
乐厚说话时,后方脚步声越来越近。
费彬还是心悸,直到那黑衣人走近后放慢脚步,又揭开蒙面,他这才把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放回肚中。
云层薄了一些,月光越是清亮。
费彬朝来人定睛一瞧,嘴角一动带着两边鼠须朝上一摆。
鲁连荣满脸鲜血,眼角那处凶险剑伤叫他只能睁开一只眼睛。
衣襟上还有大片血染!
此情此景,哪怕是费彬也实实在在生出感激、与一丝敬意。
“鲁师弟,伤势可重?”
冰冷的太保也能对外人说出关心话,可见真当成一家人看了。
鲁连荣表情有些痛苦,嘴中却喊着无碍。
方才追乐厚时,遇到两名从白马庄结伴逃出来的嵩山弟子,鲁连荣以九江高手身份诓骗他们一道逃跑,然后双杀二人。将他们的尸体搬到了树梢上,这才弄得一身血污。
拽了拽自己的衣衫,鲁连荣冷冷道:
“有两个魔教贼人跟在乐师兄身后,我一路毁掉他们所留记号,又杀了这二人,血却是他们的。”
“与乐师兄相对的魔教高手着实狠辣,鲁某人险些丧命剑下,不过他被我暗器击中,暗器喂了毒的,那人逃走疗伤,没敢再追。”
大阴阳手闻言多看了鲁连荣一眼,又瞧他面上狰狞剑伤,当即朝他抱拳。
“若非鲁师弟,今日我必死无疑。”
“这救命之恩,乐某人绝不会忘记!”
“师兄,言重了!”
鲁连荣朝北面拱手,凌然道:“昔年在嵩山上左盟主对鲁某礼遇有加,亲自奉送茶水,在下甚为惶恐,又对左盟主的胸襟抱负敬佩不已。”
“身虽居衡山,心却向北。”
“两位师兄有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好!”
费彬绷着脸抱拳,“鲁师弟,他日五岳并派,当由你坐镇执掌衡山。”
“我嵩山太保,一众高手,门人弟子,必然全力支持你!”
果不其然,金眼乌鸦正义凌然的脸上立马露出藏不住的笑容,两位太保瞧在心中,知他的小九九。
乐厚伤势颇重,他看了费彬一眼,转头却向鲁连荣求助,请他帮忙运功疗伤。
表面一家人,心中留余地。
万一费彬给他疗伤,鲁连荣突然动手,他们死得岂不冤枉?
章门穴受气血冲撞,当用内气连点京门、日月、梁门三处大穴,再用全身大推法分推数下,并抓拿肩井、中沟、肺腧三穴。
乐厚盘坐运功,二人内力一外一内,犹如阴阳二面。
如此一来,疗伤效果远超独自运功。
乐厚也是怕了,想赶紧平复气血,好与费彬一道离开衡州府这个是非之地。
只不过辅助疗伤的人少不得内气大损。
半柱香过去,鲁连荣收功时已满头大汗。
乐厚面色则是红润不少。
费彬在外逛了一圈,没发现跟踪的人,一来安心,二来也打消心头对鲁连荣的猜忌。
金眼乌鸦还真是拔刀相助。
两位太保对鲁连荣的态度热切许多,当初表面交善,心中瞧不起这个家伙。现在恩情太重,再摆出那副姿态他们自己也过意不去。
鲁连荣调息一阵后,费彬问起白马庄。
乌鸦哥顺势重提飞鸽传书一事,他言辞恳切,隐含意思是:
‘白马庄龙潭虎穴,劝你们返回嵩山,听了吗?’
两位太保口头上不愿示弱,喊着要回中原之地杀魔教长老报仇。
但心里的悔意是怎么也抹不掉的。
为了弥补尴尬,他们岔开话题,讲一些鲁连荣想听的。
“鲁师弟,伱不会等太久。”
“这次五岳盟会不同以往,”费彬鼻孔向上,又摆出牛气冲天的模样,“若各派对并派一事再避而不谈,左师兄可不会答应。”
“反对五岳并派,就是破坏五岳同盟针对魔教之大计,如蛀虫啃噬五岳根基。”
“不错,”鲁连荣深以为然。
费彬神色冷峻:
“中秋盟会,需用到鲁师弟手下安插的人手,劳你先做安排,让其与衡山队伍一同前往嵩山。”
“鱼目混珠倒简单。”
黄澄澄的眼珠在鲁连荣眼眶中转了几圈,“我再提拔一外门入内门,中秋节时言称让他跟着莫大师哥见见世面。”
费彬点头,往年便是这么安排的。
又忽听他说:“只不过出了赖志芮这档子事,我担心莫大师哥怀疑,跟着将计就计,反叫左盟主的人受连累。”
“两位师兄也知道,莫大师哥可难缠得很。”
费彬有些头疼,摆了摆手,“也罢,先回嵩山听左师兄吩咐,再传信给鲁师弟不迟。”
乐厚调息得差不多了,太保们不敢久留,三人一道离开破败道观,一路上又叫鲁连荣关注衡州府魔教动作。
金眼乌鸦自然答允。
……
白马庄的大火越烧越旺,刺鼻气味叫一些衡山弟子手掩口鼻。
与葬身此地的魔教、嵩山黑衣人一样,白马庄也死在大火之后。
只等两场雨,山上洪水冲刷下来,将一切推入南边湖中。
从那以后,将只剩一片乱坟岗。
未来偶尔有人提起白马庄大战,但细说道明想要还原,已然不可能了。
赵荣带人又绕白马庄一圈,这才安心。
叫衡山众弟子脱掉染血的夜行衣,全丢入大火中。
又趁夜色,不少人先行一步,有回宗门驻地,也有朝周边集镇、村落分散打探消息。
等天一亮,便和往常一样陆续进入衡阳城。
回到来时之地,赵荣面朝着白马庄之南的大湖。
大湖如镜,映照白马庄火光。
焰光跳动如一匹匹火红骏马,在湖光山色间纵横驰骋。
赵荣立身湖前,身处江湖,滚滚洪流大势在他心中也如万马奔腾。
未来像今夜这般争斗,决计不会少。
他眉目清亮,眼中自有波澜沉沦。
“晚风卷湖雾,朦胧却似飞烟流。时光逝,暗月走,低低西斜林莽后。生事从来似烟水,匆匆去,何必愁。”
赵少侠兴致大发,想在大湖大火之间舞剑助兴。
他顺手朝侧腰一摸,空空只余剑鞘。
忽而满腔兴致,忽而意兴阑珊。
什么癖好,拿本少侠的剑干嘛?
赵荣目光一沉,还好他早有防备,那只是一柄普通佩剑,无任何衡山标记。
但赵少侠是爱剑之人,用了一段时间便生感情。
此时被人当成战利品收走,心中定然不悦。
想到那黑衣人,他浑身泛起一股杀意来。
赵荣身后站了好些人,三脉弟子皆有,方千驹师叔也在。
大家见他矗立湖边,没人打扰。
夜战白马庄,这一战比沙角岛更加惊心动魄。
魔教高手、嵩山高手,那些名震江湖的人物就死在他们眼前!
往日看到都不敢靠近的角色,现在躺在地上后被他们摸来摸去,多半还要投去如看“朽木”般的眼光。
这对衡山弟子的触动着实不小。
大家看向湖边那道身影时,与以往又不一样了。
白马庄大战在场之人皆有参与,虽会将事烂心底,可自家人明白自家事,魔教高手与嵩山高手怎么死的,大伙心里就和明镜似的。
忽然,
湖边的大师兄转过身来,见他眼中杀气弥漫,大家都自发偏过头去。
听说大师兄追杀嵩山高手,返回时被高手偷袭,剑打丢了。
这时可没人去触霉头,
“大师侄,一柄剑稀罕什么?”也就方千驹最实诚,宽慰道,“下次碰到那个黑衣人,我帮你把剑夺回来就是。”
赵荣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扫了他几眼。
“师叔怎么夺,与那人拼音律吗?”
“当然,”方千驹奇怪地望着他,“你都要弃剑逃跑,师叔与他斗剑如何能胜?”
赵少侠显然不服气,“方师叔。”
“若我内力全盛,不见得就斗不过他。”
“哈哈哈,我大师侄天下无敌。”
方千驹尬笑三声,当他是个小少年,很努力地安慰。
赵荣被他逗乐了。
他们等在白马庄前,待天将明未明时,白马庄已面目全非,那些枯槁的棚户、木屋、马棚,茅草,全部化作灰烬。
土墙倾倒,烧得一面漆黑的黄土墙又压盖诸多痕迹。
后续还会遣人来查探,此时火势下去,又没再让人添木添柴,衡山一行人便原路返回衡阳城。
来时心情沉重,回时浑身松快。
不少弟子在讨论所见所闻,一路自然多话。
“贼匪将我们当做贼匪,魔教将我们当做魔教,大师兄却说白马非马,真是有趣啊,唯叹今夜没带洞箫。”
“沈波师弟擅唢呐,可将此地孤魂全都送走。”
有门人赞叹:“冯师姐、程师兄他们的剑法好生厉害,那晚在云雾阁原来没出真功夫。”
掌门一脉弟子笑了,“对自家人当然没杀气。大师兄早说过,这次回宗门后不管是哪边的弟子,都到听风台练剑,这路适合咱们衡山派的快剑在场人人可学。”
“向往之至啊!”不少刘府与鲁连荣弟子欢喜而笑。
……
大家在路上又聊起一件玄奇之事,正与向大年有关。
据说众弟子一路摸尸,竟一无所获。
乱葬岗上,人人失望。
那真是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
失意的向大年坐在一个坟头残碑上,哪里想到那碑突然断裂,向大年猛得仰倒栽入身后塌陷的坟包中,本以为里面是枯骨,没想到有半具鲜活尸体,差点没把向大年吓死。
他狼狈爬出坟包,却惊异不定,又跳下去瞧瞧,果然是鲜活尸体。
这时坟中突现鬼火,吓得向大年再次跳出。
可他跳出坟包后越想心越痒,于是心一横第三次跳下,以鬼火照明,将尸体狠狠摸了一遍。
这一下,当场大爆!
原来那半具尸体,正是被锦毛狮高克新一剑斩下去、魔教五炷香香主皇甫嵩藏着秘籍的上半身!
向大年三顾坟坑,带出游龙换手快剑剑谱。
有弟子竖起单掌在嘴边悄声说,“据闻当时乱葬岗不知打哪来了一只野狐,忽然两眼冒鬼火。”
“如人一般喊话,惊悚得很。”
“喊得什么?”
“狐鸣呼曰:游龙快剑一相逢,三脉归一衡山荣。”
一些门人哈哈大笑,一些门人说要弹曲助兴,一些门人却称狐言没错
荣亲传则说:“大年师弟乃本派功臣,但谁编的故事?”
“他!”众人指向全子举。
全子举却面不改色:“狐确有其言。”
赵荣鼓掌,不愧是本公会宣传部一把手,全师弟张嘴就是公会文化。
……
赖志芮伏诛第八十二日。
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
作为幕后黑手,赵荣几乎一手制造衡州府近年来最大的一场江湖风波,坑杀魔教嵩山派诸多高手,死者上百人。
嵩山小太保骨扬他乡,魔教副堂主青山乱葬。
昨夜他办完大事,心中空落,似在江湖颠沛疲乏,心中极念赵家坞,想见见爷爷。
但到院外,听得里间呼吸均匀。
赵荣心神一定,笑着没扣柴扉久。
就近去了同福客栈,在里面睡了好几个时辰。
等他醒来时,晨光顺着窗扉格栅倾泻进来,身体传来阵阵疲倦之意,尤其是头部,那一撞着实不轻。
窗外有一棵柳树,鸟鸣之声婉转清脆。
赵荣猛然惊神,想到自己在客栈中便又放心了,他伸头看到客栈外侧的马棚,透骨龙心生感应也瞧见他,不由朝他长嘶一声,煞是欢快。
又把头朝外乱摆,似乎叫他出去兜一圈。
赵荣没理会它。
“噔噔噔”,跟着就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荣哥,透骨龙在叫,准是你醒了。”
“嗯。”
赵荣听见比柳树上的鸟鸣声还要清脆的声音,本就和衣而眠的他伸手拔掉房间门栓,一道比去年长高一点的身影靠门而入。
一身白色的轻纱裙,袖口裙摆点缀粉丝绣花,腰间系着粉绸带,眉目如画的小脸上,有神的眼睛总透着灵动,像是会说话。
头上的粉色丝带没束好,叫一小撮调皮的青丝顺着额前垂下,又被她鼓气张嘴随意朝旁边一吹,又连吹了好几下。
赵荣笑着伸出两指帮她随手朝旁边一拨,曲非烟则是将盛着汤的托盘放在木桌上的茶壶旁边,顺手将茶壶杯盏朝边上挪了挪。
“清晨我在门前听到你的梦呓声。”
“哦?你听见了什么?”
“我的剑,我的剑你就这样叫了两声,”小姑娘疑惑地打量着他,“难道.”
“难道什么?”
“荣哥好梦中练剑?”
她说出这声时,自己在偷笑,因瞧见他剑鞘空空,衡山小掌门定是吃了瘪。
这可是稀罕事,
曲非烟虽然笑话他,但又比方千驹会说话。 见赵荣愁容稍展,立时背着双手幽幽指点: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一场空,此乃人之常情。但,得何足喜,失何足忧?”
“衡山大师兄失了一柄普通的剑正是好事,只因神物寻主,很快就有一柄神剑要迎来自己的主人。”
“岂非天作之合?”
“非非,这都是谁教你的?”
“爷爷常说呀。”
赵荣才不信,你爷爷都高山流水去了。
小姑娘笑了笑,“其实非非也好读春秋,故而懂一点点道理。”
赵荣没与她继续逗趣,转身将盛汤的碗端了起来。
“花瓣是夜合花,那叶子则是苏叶,这夜合苏叶汤有养心安神之效,喝了就不会再梦呓。”她认真介绍。
“辛苦啦。”赵荣的心暖暖的。
他是清晨梦呓,可见菲菲听了后,立时就准备了。
“不辛苦不辛苦。”
曲非烟小手腕连摆:“我对衡山大师兄照顾有加,莫大先生一高兴,就要收我为衡山小师妹了。”
赵荣笑道:“竟有这番图谋。”
“当然,其实我练武资质极佳,爷爷经常夸赞。只不过年纪小,内力没积攒起来。”
“兴许莫大先生见了我,也要收我为亲传呢。”
她傲气地翘起脸:“倘若莫大先生在收你为徒之前见了我,也许非非就成了掌门大师姐。”
赵荣噗嗤一声。
好啊,你这小丫头所谋甚大啊。
“你想当掌门大师姐?”
“怎么,有何做不得?”她说话时古灵精怪,已憋不住要笑了。
赵荣将夜合苏叶汤一口喝了下去。
“这苏叶不错,我有个故事说给你听。”
曲非烟来了兴趣。
“昨晚上乱葬岗死了好些人,阴风大作,”赵荣故意压低嗓音,但小姑娘对乱葬岗死人之类的元素一点也不害怕。
“然后呢?”
“然后钻出一只眼睛闪烁鬼火的野狐,它张口人言,说一堆怪话。”
“我斥责了它,说它不该狐言乱语。”
“你知道那狐狸怎么反驳我的吗?”
“如何?”
“狐曰:明日你会见到一只小狐狸,她才是狐言乱语。”
小姑娘咯咯连笑,还说要去抓那狐狸。
赵荣总算治住了小狐狸,他又问时辰,才知道照进屋内的不是晨光,马上都快晌午了。
客栈内已聚集不少武林人士。
这段日子客栈生意越来越好,大伙儿忙不转了,邢道寺和芦贵各拉来两个跑堂伙计,都是有本事的练家子。
赵荣调查过这四人,身份清白,各都好武,且有一定的好名声。
他们被客栈武风吸引。
如邢道寺、闻泰这般人,大派视若等闲,可对普通的武林中人来说已是高手。
大家时常在一起切磋打拳,岂不美哉?
据说客栈内的一些人还与衡山掌门亲传有过交集,这就更令人重视了。
如今在衡州府一地的江湖人,一提到赵少侠,总是能喊出一个“天山幻剑”“雁城神剑”之类的名号出来。
能被喊出名号、又是名门大派的掌门亲传,怎可能没有本事?
……
赵荣又在房间内打坐调息,用了饭后没去搅扰客栈内的武林人。
直接翻窗下楼,骑上马棚内的透骨龙便走。
曲非烟趴在窗边与赵荣挥手,目送他远去,直到他消失在视野内才关上窗户。
骑马先回赵家坞一趟,与爷爷聊了一阵叫他老人家宽心。
之后回到山门,直去藏剑阁。
莫大师父果然在此,
今日没去拉胡琴,反而沉浸在游龙换手快剑中。
有戏!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说到改动衡山剑招,赵荣眼下除了惊艳的灵光乍现能超越师父外,其余是远不及莫大的。
这游龙快剑剑谱不仅有剑招,还有运气法门。
二者合一,极为完整。
门人直接练确实可以,但还是要大废心力,远达不到骤雨快剑那种速成效果。
时间上有些紧迫,得想些快速提升门人实力的法子。
不妄想成为江湖顶尖高手,只要有嵩山黑道高手的实力就成。
赵荣练过衡山的基础剑招、入门剑法,因为衡山前辈擅变戏法,这左右换手的招式当真不少。
那些老弟子们深耕这些剑招路数数十载,怎能没有优势?
游龙换手快剑,只听这名字,赵荣就隐隐期待了。
赵荣上到藏剑阁的亭子,莫大先生没与他招呼,只是一边凝神看剑谱,一边在手上比划着动作。
时而摇头,时而微笑。
赵荣不去打扰,在一旁打坐修炼易筋经。
他有吊坠加持,随时随地练功入定,高效的不像话。
师徒二人各忙各的,过了一个多时辰,莫大捋着胡须,骄傲一笑。
赵荣瞬间明目,笑着招呼一声:
“师父。”
“可有进展?”
瞧莫大先生老神在在的模样,赵荣喜上眉梢,赶紧跑过去给师父奉茶,又为他捏肩捶背。
“平日不见你这般殷勤。”莫大打趣。
“哪有?”
赵荣乖巧道:“弟子日日勤练武功,又苦心孤诣考虑怎样壮大本门,将恁老人家的教导时刻放在心上,这算不算殷勤.”
老人家笑了笑,又道:“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先听坏的。”
“改过后的快剑于你无用,你想省内力就用骤雨剑路,对强敌直接回风落雁剑与幻剑式起手了,贪多嚼不烂的。”
说到幻剑式,莫大又想起那夸张的冰雾,不由眼皮微跳。
听到这里,赵荣拍了拍胸口,又大笑起来:“这是好消息啊。”
“我衡山门人又要得师父恩惠了。”
莫大见他如此心态,不由暗自点头,“这游龙换手快剑其实脱胎于龙凤换手剑,又被心思灵巧的前辈高人创出运气法门,这才有此剑路。”
“如果只和骤雨快剑一样,有运气法无剑招,为师也力不从心,好在这剑谱上剑招完整,叫我看出了前辈拆招、换招的机巧心思。”
“加之为师对本门剑法确有深耕,这才有了变招之法。”
“师父要融何种剑路?”赵荣忽然想到,“这运气法门是更深的手厥阴心包经路子,难道还要融迭翠剑招?”
莫大摇头:“那岂不成了鸡肋,与骤雨快剑的三门剑路还有多少分别?”
莫大先生站了起来,忽然从基础剑招讲起,一路说到回风落雁剑。
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中可是有不少换手变招。
师父讲得极为细致,似乎是有意为之。
赵荣听莫大先生借游龙快剑脱胎龙凤换手剑的路数讲解如何拆解剑路,那些基础剑招的联系竟然大有学问!
霎时间,在赵荣有所明悟之后,胸前吊坠有感,凉意浸透心头!
顿时入定到极限,从基础剑招、入门七十二峰迭翠中举一反十,像是站在创功者角度总揽衡山剑路精髓。
他眼前的缥缈云雾恍若拨开一大层,叫他看到了实质!
那是“快”与“幻”关联过后的势。
所谓的“势”,便是五神剑精髓中的精髓。
千剑纵横势!
此招一出,当是变化莫测,犹如千剑齐展,气势纵横。
可惜从初代目之后,衡山派代代掌门没人领悟,哪怕是后代懂五神剑剑法的人,在学会传承下来的一招包一路后
连后续的五神峰精髓回峰蜿蜒势,都只得望洋兴叹。
更何谈千剑纵横势?
莫大先生早有意传授,之前他就想精讲,可那骤雨快剑没剑招,再讲也是空中楼阁。
万一把乖徒儿弄得云里雾里就不妙了。
可这游龙换手快剑,拿到手莫大便知是好教材。
能创功的前辈,哪个不是宗师?
莫大先生练剑一甲子,也只敢在现有的衡山剑法上称宗师,这次传授若赵荣能听懂,在衡山剑法上会清晰很多,少去多年辛苦摸索。
当然,
老人家初讲创功,也只想做一个启蒙,给乖徒儿留点印象就好。
他将三十六路回风落雁剑结合游龙换手快剑、衡山基础剑招,分成相较回风落雁剑浅显不少的四套剑路。
比如精髓的一剑九雁,直接错开。
然而,叫莫大先生绝难想到的是,他初初传授的“创功者”宗师学问,直接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傻掉了”。
是的,
赵荣呆在了原地,眼珠也不转,就‘傻傻’地立在亭内
却如一柄剑一样笔直!
“师父,剑来!”
忽然,只有剑鞘的赵荣眼睛一亮,出声朝莫大要剑。
莫大先生顿生疑窦,连忙将胡琴中藏的细剑递到乖徒弟手上。
滴溜溜一声清响!
那细剑在赵荣手中倏忽摆动刺出,腾出一大团剑光来!
只见幻光迭错,莫名剑势不禁叫人眼随剑走,目不暇接,直到剑影重合,层层下落,又变成了一柄细剑。
莫大眼底深藏惊异。
这.这难道是
师祖说的五神剑剑势?!
他刚才朝剑光撇去,都有一瞬间的失神。
高手对战,有时一瞬间的失神就要落入下风,甚至直接没命。
赵荣的剑速快吗?
快!
快到第十四代弟子中就这么一棵独苗,放眼天下这个年纪也可能是独苗。
但还没超过莫大的眼力。
这种剑速他也能轻松做到。
可是,却好像刺不出赵荣那一瞬间的感觉。
也就是说,那是难以触及的剑法上限,代表着乖徒弟在衡山剑法上的天赋,实实在在超过了他!
他简直忍不住想将五神剑天柱剑谱拿出来,让赵荣试试。
可理智让他战胜了冲动。
‘不,乖徒儿的天赋可能不止于此。’
‘不该现在就让他受剑招束缚。’
赵荣像是悟到了一些东西,又好像没有。
那一下真的很奇怪。
他内力空虚,自然不会强行试剑,便恭敬将胡琴藏剑交还莫大。
又忍不住问道:
“师父,我刚刚这一剑如何?”
“路子没错,但.”
莫大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多练。”
衡山小掌门闻言松了一口气,欣然应和。
莫大先生收好胡琴,又说:“等中秋五岳盟会归来,为师便举行本门大典,所有内外门弟子,依附在衡山派的各大小势力,全部都要到场。”
“届时,立你为本派第十四代掌门大师兄。”
这便是要对外宣称,确立赵荣为衡山派下一代掌门。
他先是对莫大一礼。
又笑问道:“师父,你该不会马上退位撂挑子吧?”
“岂会如此?”莫大变作严厉表情,“为师还要好生督促你,教你做个合格掌门。”
合格掌门?
衡山小掌门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衡山老掌门。
老掌门略有心虚地移开目光,口中却训他“没大没小”。
“师父,今日弟子在外边遇到一个小姑娘,颇有天赋。”
“你怎知道颇有天赋?”
“弟子初初行走江湖时,也只以潇湘夜雨外门弟子自居。这小姑娘胆大妄为,在我面前竟自称衡山大师姐。”
“哦?”
莫大还真来了兴趣,又知小掌门善于使诈,这才又问,“她叫什么名字?”
赵荣知道师父是潇湘独奏,看不起高水流水组合。
所以,心思一动.
“她叫赵非烟。”
莫大听到这个名字,眼神登时一亮。
非烟非烟,似烟非烟,岂不就是云雾?
正与本派相合!
听乖徒弟的话,像是还会武功?
又姓赵?!
又谎称我的弟子?
莫大先生看向祖祠方向,幽幽道:“难道,我衡山要出二赵?”
赵荣无语了。
衡山哪有什么二赵啊,二荣倒是真有,还一明一暗的那种。
鲁师叔啊,这下我真是掌门了。
……
莫大先生又与赵荣讲了那四套剑路,大概还需要半月左右完善,这已经很快了,毕竟这次改动比骤雨剑路要难。
赵荣建议继续用七十二峰命名。
莫大先生不关心这事,赵荣自作主张,依次取名为“安上剑”、“青岑剑”、“金简剑”、“白马剑”。
与之前的双石、仙岩、紫云三路正好组成七剑。
这下子,衡山七剑算是凑齐了。
最好再来个衡山七子。
左盟主十三太保,那我七子加七剑,大你一个,左盟主汗流浃背了吧。
处理好这边的事,赵荣准备去刘府一趟。
没想到“赚尸妙手”向大年直接找到藏剑阁,这以往可难见。
“大师兄,师父正找你。”
“请你到刘府一叙。”
赵荣笑问:“可知是什么事?”
“嗯,”向大年沉吟一声,“想必与龙泉三大铸剑山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