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不知有哪些人一道嵩山听戏?”
赵荣朝那根拐杖看去一眼,与鲁连荣对坐。
“除北岳恒山,各派皆在。”
金眼乌鸦的目光与屋内灯盏一道跳动,“众人相谈甚欢,贴心贴肺,华山剑宗高手成不忧与我满饮五杯酒,五岳同盟,一岳一杯。”
“不是只来四岳?”
“没来的也是囊中之物。”
赵荣哦了一声,心说你们这帮坏心肠在一起还真是臭气相投。
“成不忧可是邀师叔一道上华山?”
鲁连荣一双雕目不由在他身上定了一下。
猜到一些不奇怪,奇怪的是怎猜得这般准。
脑海中又浮现赵荣递茶画面,顿时觉得不足为奇。
嵩山有个大左盟主,这边有个小左盟主。
‘这两个人都是狡猾坏心肠。’
‘想阴谋想到一起去再正常不过。’
鲁连荣心中冷哼几声,其实并不喜欢这一大一小。
这两个家伙,都拿他当内鬼。
老夫若不是看在衡山先辈的份上,非把你坑死不可
“我虽答应他,但只是看在左盟主的面子上,剑宗这几个有武艺,可脑子不够好使,与蠢货合作会害死人。”
“华山派的岳老儿岂是好对付的?”
赵荣没听他吐槽,只问:“师叔什么时候去?”
“自然是五岳盟会之后,确切时间听左盟主安排,”鲁连荣沉下声音,“你别高兴太早,衡阳的事可没完。”
“如今魔教已知嵩山派要南下助我派荡平魔教分舵,中原之地的武林人士议论纷纷,魔教决计会派一批高手南下。”
他双目凝在赵荣脸上,瞧他并未惊慌失措。
心下稍微满意,接着道:
“伱在衡州府搞出动静确实叫嵩山派停派人手,他们隔着千里不知信息有假,可左盟主岂好对付?他顺水推舟再引魔教高手南下,火上浇油想彻底压垮衡山派,好叫莫大师哥在五岳盟会上低头。”
“莫大师哥一旦同意并派,左盟主便会趁盟会让其余各派掌门联手对付这股魔教势力。”
“反对并派的掌门,必难逃后续手段。”
“而南昌府、饶州府一带,则有一场血腥的正魔大战。”
鲁连荣冷笑连连,“你摆了一盘臭棋,现在左盟主替你下了。”
“你要怎么办?”
“师叔,你不必危言耸听。”
赵荣可没被他吓到,“嵩山派错估魔教南下势力在先,左大师伯想叫我衡山派低头,哪有那么容易。”
“正魔大战,哼哼,就瞧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鲁连荣则道:
“各派掌门反对并派早在左盟主预料之中,嵩山派的行动将紧随而至。”
“你这次上嵩山,要想保住小命,还是老实一点好。”
赵荣神色一动,“左大师伯为何又关心我?”
“你的消息总到嵩山,怎能瞒得住?”
“师叔是怎么说的?”
鲁连荣嗤笑一声,“我当然不会替你隐瞒,只讲些不关心你的话,又将衡阳城内的听闻说了出来。”
“什么大战六大、八大高手这些鬼话他岂会信。”
“但给你提个醒,以我对左盟主的了解,他必定要找人试探于你。”
“你敢在嵩山上肆意妄为,大师哥估计只能把你的尸首带回来。”
赵荣心中警醒,脸上却带着笑问:“师叔若见到我的尸首,会伤心吗?”
“哼,别指望我掉任何一滴眼泪。”
他忽然拿起身旁拐杖,“这是给你准备的。”
此话真叫赵荣愣住,
一脸狐疑地盯着拐杖。
“你不是个安稳的,多半还是要惹事。”
“若你死了,我就将它放在你的棺材旁,这是槐木做的,七天后你回魂便入到其中,届时我将你带在身边。”
“这又是何故?”
赵荣更加疑惑,乌鸦哥把我当器灵过分了吧?
“不浪费你身上的风水气象,不破我衡山二荣格局,否则根不完整。”
鲁连荣黄澄澄的眼中闪烁着深邃,“你就跟着老夫,仔细瞧瞧什么叫衡山之根。”
“哪怕扎根嵩山土壤,一样可以萌发新生。”
“唯有活着,才谈机会。”
他的脑回路让赵荣微微抽搐。
“师叔,若我活着回来呢。”
“倘若你从嵩山惹事侥幸回到衡阳,估计也会沦为残废,那这东西依然用得上。”
“你善于培养门人,此后便隐姓埋名。”
“我还有不少身份清白的外门徒弟,你帮我做事,传授他们剑法。两位师兄靠不住,我要成立根系力量,如嵩山派的黑衣高手,以待天时。”
原来乌鸦哥的外门弟子也有清白的。
这倒是叫赵荣惊喜。
“大通商会的南善时也是我的弟子,他在商会待了五年多,是嵩山派的人,上次给乐厚传信的便是他,现已被我收入内门。”
“这次以‘长点见识’的名义代表老夫去拜山。”
“没从嵩山下来前,都不要杀他。”
赵荣追问:“师叔手下还有几个嵩山派的奸细?”
鲁连荣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显然对他不信任。
赵荣忽然又问:“刘府的弟子可有奸细?”
“没有,”鲁连荣带上鄙夷之色,“他沉迷音律如同入魔,外门内门弟子都要懂音律,之前我替左盟主安排几人年关拜师,哪成想连续三年,一个个都没拜成。”
“心思不纯粹的人,逃不过他的耳朵。”
“这狗屁本事,左盟主也放弃了。”
说到这里,又轻蔑地瞧了赵荣一眼。
什么未来掌门,不也拜师受挫?
赵荣想起学习太古遗音的日子。
三爷是他音乐路上的引路人,现在连吹箫弄琴都会了。
‘那高山流水是怎么被嵩山派发现的?’
与鲁连荣又聊了几句,问清楚南善时这个奸细的情况。
此人祖籍邵阳,是个泼皮。
偷鸡摸狗犯事被抓,出来没多久又入户盗窃,结果主人家将他打断腿扔在街头。
嵩山派恰逢良才,遣派他拜鲁连荣为师,在衡阳城偷消息。
当时这事还是小太保高克新办的。
赵荣得知原委,放弃规劝此人的打算。
一番交流,心中已有五岳盟会的轮廓。
夜正凉,他起身告辞。
“噔噔.”
澹真阁内两声闷响,是拐杖拄地的声音。
鲁连荣稍稍用力抓着拐杖,冷冷嘱咐:“你切莫大意,小心左冷禅。”
“活着回来。”
瞧着火光闪烁前的苍老面孔,又见其诸多华发.
赵荣心下也是一叹.
石泉流暗壁,草露滴秋根。头白灯明里,何须花烬繁
少年轻快一笑,朝老人一礼:
“是,师叔。”
跟着便是“飒”的一声轻响,小掌门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
澹真阁内的老人欲言又止,急急得连跺数声拐杖。
仿佛要把衡山派凿出一个洞,将根扎下去。
转蓬离本根,飘摇随长风啊。如能扎根故土,谁会想去他乡。
这拐杖没留给小掌门,他却是先用上了。
……
……
小掌门返回山门后的第三日,老掌门也回到藏剑阁。
“师父。”
赵荣才打一声招呼,就听莫大先生皱眉道:
“城内来了两名高手。”
“为师追踪其中一个一路朝安仁,眼见要追上,我又担心中那调虎离山之计,怕他们朝五神峰去。”
“等回城后,得知你已回山门驻地.”
赵荣用霜寒真气给莫大先生调制了一碗冰冻绿豆汤,以解近日猛升的暑气。
“师父这几日是在找另外一人?”
“没错。”
“我昼夜蹲守,衡阳城大半巷子都去过,却没找到。”
赵荣在亭子中来回踱步。
等莫大先生吃完冰豆放松下来,才将圣姑的短剑拿出来给他看,又说起瀑布那边发生的事,连带着鲁连荣带来的消息也一并告知。
莫大先生没说什么,端详着短剑。
他拧着眉头,“麻烦事,你打算怎么应付。”
“好在风雷堂与杨莲亭与她不是一路的,我们要对付饶州分舵,她恐怕乐见其成。”
“赶在出发嵩山前,在城内加派人手搜寻,他们若是知难而退,那就再好不过。”
“南下的魔教贼人死了那般多,多跑几个过来闹事,照样给他摸干净埋了。”
小掌门到底更霸道,莫大先生将短剑朝桌上一放。
“你决定吧。”
“不过鲁师弟的那个弟子,你要提前对巧云他们说。”
“明白。”
赵荣点点头,其实早就安排过了,“师父,去嵩山的门人怎么安排。”
莫大先生摇头,“你安排吧。”
“为师就不当你的绊脚石了。”
这话把赵荣逗乐了,赶紧跑到老人家身后给他按摩肩膀,“师父岂能妄自菲薄,我衡山派光大复兴,决计少不了师父的英明领导。”
“呸!”
莫大先生笑骂一声,“你说话声音小点,休叫祖祠先辈听到,否则怕是得哄堂大笑。”
“为师最大的功劳便是收你为徒,我师弟们最大的功劳便是没收你为徒。”
“我这双眼睛,要比我师父、师祖、师叔祖他们亮许多。”
老人家带上了一丝骄傲之色。
赵荣笑道:“徒儿勤奋努力,叫师父的功劳再大些。”
莫大先生道了一声“善”,“你准备安排几人去嵩山。”
“安排几名会唢呐的门人,比如刘师父那边的沈波师弟,这次送高克新师叔上山,无论如何都要体面一些。”
莫大不禁摇头,“你把握分寸便好。”
“这是自然,”
赵荣端正神色,
“我们分作三队人马,带着太保骨灰的上嵩山。第二队人马跟着后面,在武昌府、黄州府一带跟随马帮商队活动,负责朝北接应,也不入中原叫嵩山派的人察觉。”
“第三队人数最多,让他们最后出发,入临江府伺机而动。”
“我们的眼线已先一步布置过去,准备对付饶州魔教分舵。”
衡山派从来没有这般大规模行动。
哪怕是莫大先生也有些心惊肉跳。
这么多人出去,门派驻地必然空虚。
可细细一想,周围的魔教贼人早被清理干净了。
“至于后面怎么行动,就要随左大师伯的安排而变。”
莫大先生听罢,微微点头,没给意见。
他错开话题,叫赵荣把仙三剑路使一遍。
之后,又让他把幻剑使一遍。
“师父,怎么样?”
“马马虎虎,”莫大先生捋须,心中颤抖着暗自加了一句,也就我一个甲子的水平而已。
他板着脸教育道:
“这次去嵩山机会难得,各门派弟子多少都会切磋比武,你要多看,多学,多练。”
“是!”赵荣岂敢不从。
莫大先生盯着亭院石桌上的短剑,忽然又小声道:
“你年纪还小,不要到处惹情缘。”
赵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师父,你不会是看了全师弟编的话本吧。”
“弟子素来洁身自好,一尘不染,哪有什么情缘。”
莫大目中闪烁质疑之色。
“荣哥,荣哥~!哦哦.荣师兄~!”
少女清脆空灵的声音在藏剑阁外的庭院内响起。
“快看阿宝,它会舞竹子!”
“像是在舞你的幻剑式!”
幻剑式?乱披风棍法还差不多。
乖乖小师妹没装几日,早就暴露本性了。
赵荣才不会信,但眼睛还是朝那边瞧去。
“去吧去吧.”
老掌门不耐烦地朝小掌门摆手。
赵荣走到外边,见一少女与阿宝玩在一起,哪里有舞幻剑。
果然是逗人的。
“荣哥.”
曲非烟见他出来,直接跑到近前。
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瞅着他,扮作可怜状:“荣哥,五岳盟会带我一个.”
“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师父说你来安排。”
她拽了拽赵荣的衣袖,连凑上来的阿宝都被她一脚推开了。
“这次五岳盟会太过危险。”
赵荣瞧她装可怜样,不由并着剑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点一下。
“下次吧。”
声音虽然轻柔,却是没留余地。
少女双手抱着额头,瞧着少年的背影,忽然转身面朝找她玩的阿宝。
也并着剑指在阿宝脑门上点了一下。
“下次吧。”
她学着赵荣的语气,把自己逗笑了。
没过多久,赵荣便定下了去嵩山派拜山的弟子。
莫大先生的弟子赵荣、程明义、李未锦师妹。
刘三爷的弟子向大年、沈波、凌兆恒,柴金石,这沈波与柴金石二人皆是唢呐高手。
鲁师叔的弟子郭玉莹师妹,还有内奸南善时。
加上莫大先生,他们一共十人。
这便是第一队人马。
机灵的艾根才与吕松峰负责率领第二队接应人马。
稳重的冯巧云与席木枢则是带领人数最多的第三队前往临江府边缘地带,冯师姐能一边带着师弟师妹们练武,一边等消息。
他们会跟上刘府下属势力大金马帮,伪装成运货的帮客与护卫。
既然确定魔教要南下用武,又从鲁师叔那知悉左冷禅心思,自然要提前布局。
哪怕无功而返,也比匆忙派人好上百倍。
立足不稳容易遭人算计,白马庄就是最好的例子。
除了南善时这个内奸之外,赵荣在人手确定好后的第十四日深夜带着他们在云雾殿开会。 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又嘱咐他们带好夜行衣等各种物品。
唯有全子举面露沮丧。
“师兄,我.”
“我”
“你,”赵荣拍着全子举的肩膀,“你不能动。”
听到这四个字,云雾殿的师兄弟姐妹们不少都没憋住笑。
也有人安慰他。
艾根才谦虚道,“全师弟,等着我大嗯,小爆的好消息。”
艾根才今日比较低调,实在是向大年在摸尸界的压迫感太强!
三顾坟坑,
赚尸妙手!
摸出完整轻功、完整硬气功、完整快剑法门!
这等宗门贡献度,给祖祠上香都排前面,若非有个更逆天的大师兄镇住云雾殿,谁能压得住向师兄?
当然,艾根才内心是不服输的。
按照大师兄的话,每次大战一场之后,大家都要查战绩。
又是五岳盟会,又是魔教大批南下,甚至可能在赣鄱大地发生正魔大战!
艾根才早已经不是当年艾根才了。
以前听到东方不败的名讳,他只能噤若寒蝉。
现在,他竟然想摸一摸。
艾根才看向向师兄的目光中藏着一缕战意,向师兄回敬的目光中,则带着和煦微笑。
这段时日,艾根才剑术又有长进。
不过看向大年的神色,显然也是有进步的。
WWW? тт kдn? c○
这几路快剑极适合一众老门人,因为有一些人私下偷偷练剑,师兄弟们具体有多强,已经不是那么清楚了。
门派贡献,七剑争夺,
光耀衡山门楣,守护兄弟姐妹,再加上对剑法武学的痴迷。
现在的气氛,较之以往,
更加欣欣向荣了。
艾根才想得正入神,又连续有几位同门安慰全子举。
大家都是一脸笑容,满心关怀。
毕竟,他们也怕回来听到一些离谱的情缘故事。
赵荣拍了拍全子举的肩膀,笑道:
“师弟,这次先错过。”
“未来你再出手。”
“……”
赵荣又领着众人来到云雾殿后的祖祠。
“三日后,北上中原!”
“衡山历代先辈在上,请庇佑我衡山众兄弟姐妹平安回山!”
“上香!”
这个深夜,
衡山祖祠内,足足七十二道身影随着赵荣一道鞠躬上香。
这七十二人全是内门弟子。
虽然不及顶级大派,但这份实力已经远超以往。
祖祠内好多年没这许多内门弟子同时参拜了。
浓烈的香火之气,冲上了衡阳上空!
不仅人数翻倍增长,个人实力更是今非昔比。
假以时日将余下的老外门转化完,衡山派的实力还能再上一层。
“在家的守好山门,不可懈怠。”
“是!”
“在外的不要多想大爆之物,命最重要。”
“是!”
……
……
湘水江天分外辽阔,那江水浸泡着尚未落尽的夕阳,南风呼呼吹来,浪打浪波涛翻滚。
一片片橙红的涟漪随着一条木舟轻轻摇摆在江面上。
船尾处,身穿斑驳灰衣的老者头戴斗笠静静坐于船梢,摇橹动作细腻轻快如同弹曲。
旁边有个新编竹篓,偶尔传来翻跳响动,里间三条半尺来长的小草鱼正在蹦跶。
“姑姑。”
“今个怎么不听您弹曲。”
船舱内,一身黑衣的少女脸罩黑纱,青丝被江风吹起,连同头上的纱帘随风而飘。
长长的睫毛也在风中颤动。
她从打坐中微微睁开双眸,清冷如寒星,以致整张明艳绝伦的脸上带着凌厉之色。
可忽然想起什么后
她一咬雪白的牙齿,那种清冷凌厉瞬间失了色。
“不弹曲,练功。”
“姑姑自从来了衡阳一趟,对练功是越来越上心了。”
“不用你管。”
“是,”听着有些像生闷气的声音,外边的绿竹翁笑了一下。
他如何不知道,圣姑在衡阳吃了瘪。
不过若专心到练功上来,绝对是大好事。
往日里扑在音律上的时间,总要比练功时间多,就不知是什么人激起她的斗志。
那日他闻讯赶来衡阳,途中不巧遇到了衡山派的莫大先生,若不是张夫人将衡山掌门引开,恐怕连衡阳城的大门都进不了。
见到圣姑时,她在小院屋中不愿出来,又不允许别人进去。
想来是受了伤的。
之前询问过,但圣姑不说,他只能压着好奇不敢再问。
“姑姑,这衡山派可与我们了解到的不一样。”
“前几日在城内,我察觉到不少好手到处搜寻我们。”
“想来是莫大先生猜到我还藏在城内,”
“若不是姑姑说先出城,恐怕早被他们发现了,没想到衡山派在衡阳城中有这么多眼线。”
绿竹翁转移话题,圣姑才有兴致回应,
“这里毕竟是衡阳,若没点本事,怎能留下风雷堂的人?”
“衡山派的剑法很快,尤其是幻剑。”
“幻剑?莫大先生确有一手百变千幻的云雾剑法,那日我和张夫人不分开的话,想必也不是他的对手。”
少女轻哼一声,“你们在衡阳与莫大斗,别说是不是对手,被拖住了一个都别想走。”
她说话时,感觉自己的额头又隐隐作痛。
绿竹翁一寻思,已经猜到了大半。
他又不是聋子。
在衡阳城内自然听过天山幻剑的名头。
衡山派的掌门大弟子,传说中的那个少年?
竟能将圣姑打伤。
圣姑这等天赋在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手中吃瘪,自然是不服气的,难怪不朝外透露半分。
绿竹翁心中又很惊讶,起初他只把衡阳的江湖传说当故事听。
没想到竟是真的。
天下间,真有和圣姑一般天赋的少年人。
“姑姑,那曲谱怎么办?”
“曲洋兄弟被白虎堂的人追杀到衡州府附近,他一定就在衡阳城吗?若他在的话,看到我们留的消息,应当会见上一面才是。”
少女道:“我在城内已经找了好多日。”
“又以为他藏到山上,绕过驿站内的衡山弟子上到天柱峰,那里也没有他的踪迹。”
“此事暂且作罢,”
“衡山派大动干戈,我们也不能留在这里。”
“向叔叔正在被杨莲亭的人追杀,他却冒险给我传讯,叫我搜寻广陵散。”
“虽然不明深意,但这部广陵散不可不寻。”
“叫人继续留意衡阳吧。”
绿竹翁也叹了口气,谁能想到曲洋会突然没有音讯呢。
圣姑如今痴迷音律,正要赖在曲洋头上。
大家极为相熟,就算躲着黑木崖,难道旧友也不可信了吗?
“姑姑不用担心。”
“曲洋兄弟只要瞧见咱们留下的特殊暗号,一定会回信的。”
“我们只求广陵散,他不会吝啬。”
“嗯”
圣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又开始闭目练功。
……
衡阳城内。
一个绿衫小姑娘正带着一男一女游逛街道。
“发现了。”
“小师妹,在哪?”
“师兄师姐,那个”
她低喊一声,又朝四下望了望,手朝着一棵大杨树上如太阳形状的红色圆斑指去。
那师兄个子高,不由面色一凝。
快剑刷地挥动,直接将一块树皮完整切下来。
那师姐皱眉道:
“留了这么多暗号,怎么一个魔教贼人都没撞见?”
“是啊,”
那师兄也一脸阴沉,“我这剑全切树皮去了,连个贼人的影子都没碰到。”
“上次马师兄他们杀了几个贼人,虽然没爆,但也过了把手瘾。”
“非得把所有的暗号标记都清掉不可!”
“没错。”
“清掉暗号标记,逼他们现身。”
“他娘的,把我衡阳当什么地方了,魔教长老来了也得留下秘籍再走。”
“喂喂,”师姐打了那师兄一下,“小师妹面前,说话斯文一点。”
“没事没事.”
小师妹笑着连连摆手,“大师兄也经常骂粗口,比师兄骂得还凶狠。”
“哈哈哈”师兄与师姐均是一笑。
他们一路笑着,走街串巷,将衡阳城内的魔教暗号清理得干干净净。
那些砍下来的树皮自然要带回去。
虽然已经破译了不少暗号,但未来衡山派情报一脉的新晋子弟,也需要从头学习。
将这些记号拿出来,效果立竿见影。
……
商素风败走龙泉第一百日。
一大清早,衡阳螺粟码头边停泊的小船随着风吹水浪前后摇摆,雾气升腾如薄纱覆盖在水面上。
赵荣来到码头时,晨曦正透过薄雾温柔抚摸着江水,叫它羞出淡淡的橙红色来。
莫大先生走在前面,第一个登船。
赵荣跟上。
接着是二师兄陈明义与向大年等弟子。
最后一个上船的人五短身材,戴着一顶遮阳斗笠,满是横肉的脸上有颗黑痣,他正是南善时。
此时走在师姐郭玉莹身后,怀中抱着一个用白布裹着的坛子。
坛中装着嵩山小太保高克新的骨灰。
赵荣甚至从南善时眼中瞧出一抹心虚。
毕竟
小掌门分配给他的这个任务实在太震撼了。
当时他在邵阳街头被人打断腿,人生一片昏暗之时,正是一个叫高克新的男人给他带来希望,将他从深渊中拯救出来。
那一刻,
他便给嵩山派卖命,也不敢不卖命。
高克新将他送到衡阳做内应,窃取衡山派的消息。
这些年,他可一点没偷懒。
大把大把的信息朝外送,甚至已经成为了嵩山派在外的骨干成员。
之前有个赖志芮的骑在他头上。
现在头上不仅没人,干完这一票后,他便能继承赖志芮的位置。
就如当初赖志芮骑在他头上一样,他也能骑在别人头上。
在整个衡州府之地,他摇身一变成了地位显赫之人。
然而,
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
恰逢人生鼎盛时,竟以这种方式与当初的恩人再见。
小太保高克新被他捧在怀里,那样亲密。
方才小掌门将这坛灰放在他手中那刹那,他真是百感交集,差点一口气没吸下去把自己憋死。
“南师弟,不用那么紧张。”
赵荣一脸和善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忽然面色沉重,“高师叔现在一定很高兴。”
“终于要回嵩山了,他恐怕早就想念嵩山派的师兄弟们,也一定很想念左大师伯。”
“是啊.”南善时只能应和一声。
“师弟才加入内门不久,鲁师叔叫你多见世面,嵩山派的师叔师兄弟们瞧见你端着高师叔登山,对你会有更大的善意。”
“若能得嵩山派的师叔们青睐,随便传你几招也能叫你受益无穷。”
赵荣语重心长:“之前你向师兄他们互相谦让,最后想到师弟你才入门,便照顾于你,把这个重任交在你手上。”
“你可别摔着高师叔。”
“是!大师兄。”
南善时一脸笑容,心中却把赵荣骂得狗血淋头。
“什么狗屁好差事!”
“路上摔烂坛子,这是祸事。”
“上了嵩山,更是祸事。”
“你们自己不敢拿,说得倒是好听。”
什么狗屁大师兄,不过是个胆小如鼠之辈,连端个骨灰的胆量都没有。
瞧见衡山弟子对高克新敬而远之的模样,南善时又暗自庆幸。
幸好老子不是你们衡山派的人。
跟着这样的门派,能有什么前途?
难怪师父另谋高就,这才是聪明人。
他心中把衡山派的人骂了个遍,嘴上却师兄,师姐礼貌地叫着。
内贼两张脸,他早就毫无破绽。
……
岸边的垂柳在江风中摇摆,婆娑的身影倒映在江水中。
绿衫少女拽着几根垂下的柳枝,冲着赵荣的方向挥了挥手,见他转过头来,又朝他做了个生气的表情。
似乎还在怪他说什么“下次吧”。
西门城墙的阴影中,一个手拿拐杖的老人双目闪烁着黄澄澄的光芒。
他的眼中,一艘船离开了螺粟码头,渐行渐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