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魄晦,星光稀,秋风瑟瑟,冷浸一城巷陌。
花开残菊傍疏篱,叶下衰桐落寒井。
“嘀嗒.”
“嘀嗒.”
风斜了涓滴而下的血,多滞空一瞬,却还是要落在地上。
捂着脖子的手再紧,甚至将自己掐得窒息,却也止不住生命流逝。
魔教黑衣人带着不甘眼神,一个接着一个倒于长街。
赵荣没搭理他们,快步躲入街边屋舍。
确定周遭没了动静,他才打坐调息理气,保持最佳状态。
盏茶时间,明目转醒。
三十铺西面这一块,除了嗡嗡乱飞的大虎毒蜂,再难听见其他动静。
举剑挑起窗边草帘,注视片刻,街道上的尸体没动静,看来不存在装死的。
门头上停了只硕大虎蜂,兴许是飞累了。
赵荣微微皱眉,用剑面轻轻拨弄。
“嗡嗡.”
那虎蜂惊飞远走,在空中发怒扑腾,又去找那些满是酒香花香的黑衣人。
细听镇内喊杀声,辨明方向。
等浮云掩月,赵荣提气跃上屋瓦,借夜色在高处小心移动。
穿过两窄一宽三条街巷,瞧见不少黑衣尸首,活着都难分清,死后更辨不出是哪方人手。
听着不远处的动静,攀上一棵老柳树,蹲在斑鸠窝旁。
赵荣的目光穿过条条光秃秃的柳丝,瞩目到三十铺中心。
几处院落诸多兵器碰撞响动此起彼落。
一名黑衣人追着另外两名黑衣人上了屋顶。
“咔咔咔~”
屋瓦碎裂,听见一名黑衣人哀嚎,被追上来的人一剑穿胸。
“砰!”
被刺死的黑衣人同伴将大片屋瓦连着屋顶架子一道掀起。
然而追杀那人极为凶悍。
一剑劈开木架龙骨,整个人从瓦砾中猛冲过去。
手上剑招连展,不及三十招,他已稳占上风,震开长剑,一掌拍中对方胸口将其重伤。
又挺剑而上,再杀第二人!
黑衣高手杀完人,一脚猛踹落于屋顶的长剑。
“嗖”的一声!
赵荣飞身而起,那剑擦着斑鸠窝飞了过去,没入黑暗。
他躲开飞剑,在接近老柳树顶端的柳枝上移动,踩着抻出来一节柳枝,慢慢朝外延走。
柳枝越来越弯,随着秋风左右晃动,他的身子却又极稳。
若赵荣一直在静处敛息,此人也难察觉。
但他一路从镇西过来,少不了闹出响动。
便是动作细微,也难逃高手耳目。
韩天鹏方才连杀两名魔教黑衣高手,此时瞧着柳枝上这黑衣人的身法,心下顿生警惕。
知其要胜过方才二人。
不过,这三十铺除了莫大与岳不群,还没有他韩太保怕的人。
便是遇见两派掌门,这月黑风高的,就算手上功夫差了一些,可论及谁杀谁,那也说不准。
在中原一地,韩太保与敌厮杀斗命的次数怕是远超两派掌门。
手上更有一股凶悍狠辣劲。
今夜被一堆毒蜂坏了大事,三十铺乱成一团,嵩山一系多有折损,他已杀数名魔教泄愤。
听着身后院落的砍杀声,韩天鹏只瞧着柳树树梢上的人影,却不开口。
‘看身段不像是两派掌门。’
‘嗯?!’
他眉头忽然一皱,就在柳树上的黑衣人落到下方屋顶上时,他觉得黑衣人的身法律动颇为熟悉。
‘似乎是城门口那人?’
毒蜂,还有那几坛酒!
饶是不能确定,韩天鹏也生出一阵怒火来。
今夜乱象,就是那人一手造成。
正恍神间,目光随着对面的黑衣人影移动,几个点跃,已到隔壁屋顶垂脊往上的模糊吻兽上。
二人发丝皆在秋风下浮动,锐利的目光却坚定不移,死死盯着对方身上。
韩天鹏连甩几剑,灭掉了几只来到他身边的毒蜂。
他定睛一瞧。
那些大虎毒蜂只盯着他,却不去骚扰对面那人。
登时,目光中涌现两团怒火。
“果然是你.”
“我正到处寻你,好,你竟有胆送上门来。”
他这话倒是叫赵荣微怔。
嗯?认出来了?
从对方招法上,赵荣基本认定,此人是嵩山太保。
所以这声“果然是伱”,着实小有震撼。
又听他道:
“百药门的毒蜂确实厉害,将你们养蜂驭蜂的秘法告诉我,今日我便留你一命。”
听他套话,赵荣不禁发笑。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留你一命’。”
韩天鹏一听,对方自领身份,又出言讽刺。
想到左师兄安排在庐州城前的计划被这人坏掉,立时恼怒。
但欲要搏命,他又瞬间冷静下来,本能压制住所有情绪,唯念“杀人”二字。
‘百药门擅长轻功下毒,哪怕是他们的诸掌门只论招法,在正面拼斗上也不见得比我强。’
‘此人剑上必然喂毒,断不能以伤换伤。’
‘此时吹西风,我当站西边上风处,叫他不好散毒。’
‘他隐藏许久,见我连战数人,我该示敌以弱,诱他冒进。”
“再以剑招将其锁住,哪怕一时杀不掉,也不会让他施展轻功走脱。等卜沉领人杀掉院落中人,只需来个两三人,此人难逃一死,我也好向左师兄交代。”
“……”
心下才刻出杀敌轮廓,忽然月光一沉,对面的黑衣人一脚踩塌吻兽,直掠上前!
那长剑藏于夜色,忽隐忽现,刃光难觅。
正是运炭翁的出剑手法。
韩天鹏何等见识,他将眼前人朝百药门身上安,此剑一出,他已百分百确定对手根脚。
‘来得好,’
‘猴子不上杆,多敲两遍锣,我先骗你一骗。’
他眸光一闪,虽然诱骗,手上却毫不马虎。
这第一招便是内八路剑法中的春震玄龟,所谓东麓春震,玄龟拒剑。
此乃严密的防守剑路。
与武当太极两仪、恒山圈剑为圆截然不同。
东望春震,龙乘阳气,既得道家科仪,又暗合风水,以震以刚,以势以阳。
运气走剑,以道道强力震剑。
且内力愈深,震劲愈强,初时敌人不觉,忽然行气走穴,震劲大冲,立时叫对方剑招散乱,露出破绽。
韩天鹏以此招来防,不仅严密,还暗藏杀机。
他剑法老辣,浑然厚重,想找其破绽那是难上又难。
登时,两人交剑缠斗在一起。
若远处之人朝这边看,定然瞧见那些剑光忽闪忽暗,危险无比。
韩天鹏专心用剑,又隔夜色,却不知晓眼前之人在瞧见他的剑法后,目中妙光连连。
“刺啦~!”
双方相斗到第二十八招,韩天鹏头一歪,肩膀被刺出一道浅伤。
他目光一怔,方才恍惚一瞬。
此时竟没空计较是否中毒.
‘这这是!’
方才对方这一剑哪怕再凌厉两分,也不可能破他剑路,实在是思绪纷乱,心中乍起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来!
此人的剑招.
千古人龙?
“嘿~!”
韩天鹏大喝一声,再也诱不下去了。
手上阳把握剑,顺着千古人龙的剑势云剑一挡,对方再次变招,迭压剑身,带着他的剑朝侧翼浮空,剑尖陡然一飘,直刺心脉!
韩太保又吃一惊!
这是迭翠浮青!
‘百药门的人怎可能会我嵩山剑法!’
‘不对,绝不是百药门的人!’
他心下骇然,对方用的分明是一口三尺宝剑,怎能将嵩山剑法衍练得这等圆润。
整个嵩山派.
唯左师兄有这份宗师本领。
心下这般一想,手上早已拼尽全力。
韩太保脚尖点地,转身撤步撩剑。
将与胸口只剩两寸的长剑撩开,只见对方剑速陡然变快,反而刺破他的剑路,玉带边挂,成玉井天池之势!
没错了,
这次绝不会看错!
对自家剑招怎么去接,韩太保心中有数。
他屈肘左撩剑,脚下击步连点,猛力右撩,那弧光如一面圆镜,腾身翻转,迭云而起,跳步崩剑望月!
“噹噹噹~!”
数声连响,破了玉井天池!
韩天鹏这招,乃是玉镜起云!
所谓皎皎冰盘莹百围,广寒宫殿见依稀。春山万迭浑如洗,浮翠光中一镜飞。
此招,正是嵩山内八路中的一式精华。
见这诡异黑衣人剑招被破,手上剑招已乱,韩太保哪肯放过这个机会。
‘这么喜欢用我嵩山剑法,那我便让你死在嵩山剑法之下!’
韩太保一身剑法用到极限。
剑光云迭而起,上一剑追下一剑,层层累势,只在层云漫涌之间,已登嵩阳之巅,放眼皆是凌厉森严。
正是玉镜起云继崩剑望月之后的后招,破云飞镜~!
眼前之人便如镜,这一剑穿云而出,此镜便碎!
韩太保虽然排名靠后,但这一式剑法练了四十多年,谁又敢小看?
忽然见得
黑衣人后撤腾挪间一个换手,剑势陡然变快,竟然利用极快剑速,强接杀招!
这一下如同戏法,韩太保只一瞬间就想到莫大先生。
可这分明又不像莫大。
自觉还没逼出对方底细,韩天鹏已失去先前冷静,此时急火攻心,动起强拼内力的心思。
在他大嵩阳掌力下,什么妖魔鬼怪都得现形。
韩太保的剑法当真不凡,赵荣心生讨教之念,尽管方才被破招尤为惊险,却也想贪瞧几路剑法,增长见闻。
毕竟,史登达的剑法在这位太保面前,实在稚嫩。
可对方左右拆剑,脚步虚退实进。
心下已猜到太保心思。
‘你不使剑,偏来送死。’
‘好,看在你那几路剑法的面子上,我便送你上路。’
他左手顺着太保剑势,砰的一声捅穿屋瓦。
二人长剑互压一边。
韩天鹏的眼睛登时一亮,左手瞬间聚拢真气。
五道顺经脉流下的热气旋即从指尖聚拢到掌心,他手掌微微一窝,腾腾阳烈之气盛绽而起,肉掌已如烙铁一般。
这大嵩阳掌力,赵荣颇为怀念。
他右手翻覆,有一缕迭影,强劲掌风振袖而起。
二人双掌相对时,猛然炸起一股气浪,秋风呜咽一声,脚下屋瓦被震得四散而飞!
‘让我瞧瞧,到底是哪路势力暗中盯着我嵩山派!’
韩天鹏确信,对方的嵩山剑法如此纯熟,绝不是学了一日两日。
定要挖出对方根脚!
这一合掌,他便全力运劲,细细感受对方真气特点。
只是,
内力才一接上,韩天鹏便压力大增!
‘好深的内功,’
‘果然不是等闲人物,’
他勉力运功维持,忽然间面色唰地一下剧变!
就如见鬼一般瞧着眼前的黑衣人!
这.这.!!
这顺着阳溪穴冲进曲池和手三里的寒气竟如此熟悉,分明是寒冰真气!
大嵩阳手被强悍内功带着寒劲穿透,韩天鹏的牙齿突然打颤。
但身上的寒冷,远远及不上心头凉意。
“寒寒冰真气!”
“你怎会这功夫.”
“你你到底是谁!”
他质问的声音,想大也大不起来。
“我是谁?”
二人目光交汇,赵荣哼声道,“我自然是五岳左盟主。”
“你得喊我一声左师兄。”
“你!!”
韩太保气得想要吃人,他右手想去提剑,此时却一点力都用不上。
他全力运劲,依然无法撤掌,这才感受到差距。
我嵩山派何时有这般大敌?
这掌力与左师兄何其相似,又使得一手嵩山剑法,更有强横内力,此人若是不除,真乃嵩山大患!
可惜,他已经是有心无力。
当年高克新与赵荣对掌,在受伤时还能一拼。
但现在,百药二老碰见赵荣掌力,二人联手才能逃命。
只韩天鹏一人,合掌那时起,他已经自入泥淖,如无旁人相助,只能越陷越深。
很快,
寒气冲入了韩太保天池穴,
他浑身真气一滞,后力就要断绝!
这时,月亮又从云中显现。
韩天鹏更清晰地瞧见眼前之人的身形眉眼,尤其是那双眼睛,一种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再看眼前之人的手,竟然修长细嫩,浑不似上了年纪的武人。
分明是个少年人.
先前对方一招换手快剑,他想到了莫大,但分明不是莫大。
似被寒气强行冷静下来,
韩天鹏的脑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转到极限,他猛然想起自己在胜观峰上监视的那个衡山少年!
登时瞳孔放大,似要夺眶而出!
难以置信之色,如峻极之巅的乱云杂沓,在他眼中不断涌起。
当时奉左师兄之命前去窥探,他始终觉得小题大做。
此刻
心中生出无限懊悔之意!
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他悔中生怒.
“你你.”
他的牙齿剧烈打颤,凶恶喊道,“左左师兄,该在胜观峰上杀掉你!”
“该杀你!该杀你!”
韩天鹏想大声呼喊,却也有气无力。
此时的凶恶,没能让赵荣有丝毫动容。
“左大师伯下山时还在劝我练功,如何会杀我,”
赵荣摇头,低声道:“五岳同气连枝,师叔莫要说打打杀杀伤和气的话。”
“你!”
韩天鹏气得吐血,再提不上一口强撑气力。
他余身内力,尽数被封。
手上的大嵩阳掌力,也偃旗息鼓。
但见面前少年目光一沉。
“树荆棘得刺,树桃李得荫,太保师叔,你该有此一劫。”
“想要杀我,那就去死!!”
……
……
白头仙翁配合一帮嵩山黑道人物杀掉了二十多名魔教黑衣人,他们也损失不小。
这些魔教黑衣人凶悍异常,若不是对三十铺环境熟悉,恐怕会死伤更多人手。
韩太保追着两名高手出去,他自然不担心。
韩太保身经百战,那样的高手没四五人,对他难有致命威胁。
后来听到一阵交剑声,如今又停了下来。
看来人已杀完。
卜沉耸动白眉,朝四周瞧了瞧,又听到那烦人的“嗡嗡”声响。
今夜时乖运拙,不宜再战。
衡山华山两派那边,等人传消息即可,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是都死光,那是最好的。
他阴森一笑,见韩太保还没下来,便跳上屋顶。
白头仙翁这才跃上,朝西侧一瞧,不到两秒钟,又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然而,
他的面色,已然刷白,
双目之中,唯有惊心恐惧!
“走!”
“快走!”
周围聚拢的十几名嵩山黑道人物全都没反应过来。
耳边又响起白头仙翁地低喝,“韩太保死了!”
“走!”
“什么?!”
“快走!”
方才跃上屋顶,正瞧见夜色下一名黑衣人将韩天鹏一剑捅穿。
如此危机,以太保的本事,竟然没有大声呼救。
这说明,他连呼救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此节,哪怕白头仙翁手段不俗,身旁还有高手,却没了纠集人手反制的念头。
说是“走”,其实就是“逃”!
好汉不吃眼前亏,卜沉不想再留三十铺。
韩太保一死,卜沉就成了指挥。
众人慌乱间听令行事,
立时,四下响起“咕咕咕”猛发暗号的声音,也不再躲藏,冲着三十铺东面狂奔。
一些还留在城内的大虎毒蜂嗡嗡赶来。
隐藏的魔教,隐藏的嵩山黑衣人,
一个接一个冒出!
黑暗中所有人都黑衣蒙面,各在城中奔窜,完全乱了套。
自己人杀伤自己人,竟也稀松平常。
霎时间,从三十铺中心到东门,血光四溅,不断有黑衣人倒下。
自逍遥津过来的白旗旗主李成一脸惊悚,也是朝城东逃命的一员。
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滴血人头。
正是逍遥津总坛五炷香副香主陶禄旺的人头。
是那个衡山掌门,
潇湘夜雨莫大先生!
副香主,死了!
那个老家伙,在这昏黑的夜晚就像是一个索命阎罗,白旗被杀了近二十人,连陶禄旺也死了!
现在除他之外,周围只有四人,其余活下来的也已经走散。
陶禄旺的尸体带不走,只能把头割下来送到逍遥津。
到时候埋头为墓,也算对得起彼此情谊。
此前绝难想到,
五十骑快马加鞭赶到三十铺,竟是这样的结局!
百药门、夏氏兄弟,那么多手段,到底是怎么失手的?
毒蜂、到处都是黑衣高手,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他看到了三十铺东门!
天无绝人之路,
路边还有五六匹马!
正好!
“快上马!”
李成大喊一声,周围四名魔教黑衣人全部上马。
“啊啊啊~!”
跟着就是四声惨叫,路旁草丛中跃出四五人,一人一剑,捅死了马背上没有防备的黑衣人。
李旗主手段高明,将陶禄旺的头当作暗器丢了出去,跟着翻身下马,这才逃过一劫。
但第二劫立刻就来!
城墙上又跃出七八名黑衣人,一齐杀来。
李成取下背后双钩,只一招过去,他就亡魂皆冒。
这七八人全使快剑,一剑比一剑快。
单是一人,就能与他较量。
此时剑从八方来,如狂风骤雨,瓢泼散将下来!
一声闷哼,他双钩没使到第二招,便被捅成窟窿。
众黑衣人快速将尸体拖到草丛中,里间竟已有十几具尸首。
马儿又被牵回路边,等下一伙黑衣人。
少顷,
由白头仙翁带头,嵩山派从东城冲出近二十人。
他也看到了路边的马儿。
白头仙翁到底是高手,他闻到一股血腥气,登时察觉不对。
“那马不能骑!”
他大喊一声,朝马儿另一头跑,狂奔东南。
“杀!”
黑暗中有人冷喝一声,一众黑衣剑客赶忙杀出!
嵩山黑道人物在一番争斗后,又被留下七八个。其他人早没了胆气,此时头也不回,朝着人深的茂密杂草丛中落荒而逃。
白头仙翁认准一个方向,运气急急奔行。
探头出来的枯草扫在他的脸上,如一条条鞭子。
卜沉的头昏得很。
这一条条鞭子抽下来,他也没能清醒。
什么人?
方才城外那些又是什么人?
分明是我们先到的三十铺,又做好布局,准备一网收了鹬蚌。
现在回头一看,怎么像是入了别人的口袋?!
白头仙翁的心情已经难以描述了。
搞阴谋搞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掉入这般大的坑里。
四下皆是杂草,空中的云彩又淡了一些。
一层清辉洒向大地,
卜沉却感受不到半分皎洁.
西风紧,蓼花秋。烟初冷,雨才收,萧条风物正堪愁
韩太保死了,只余这几人,如此狼狈该怎么同左盟主交代。
他满腔愁绪,直奔东南。
……
三十铺城南,又是一阵厮杀。
守在城门附近的黑衣剑队从各处杀出,这三十多黑衣剑客一个个都是生力军,又从暗处先手,直把冲出来的二十余人堵住。
一个照面,就偷袭杀掉六七个魔教贼人。
藏在其中的天河帮、白虎堂高手不敢恋战,镇中可还有数位难缠对手。
天河帮第十把交椅,本次的带头大哥张怀志,连同第十六把、二十七把交椅,全都死在华山掌门岳不群剑下。
三十铺中心附近,他们遇见一位强力的嵩山太保。
大概率是灌口庙那人。
方才有数位打出火气不要命的教众回头反斗,现在已经没了声响。
这会儿再不走,那就一个都别想走了。
到底还是有眼力的人多。
冲到三十铺南面的魔教贼人多数在冲阵,利用同伴尸体,有几位高手联手,企图打出一条血路!
但外围的黑衣剑队竟也冲出数名高手。
两边相对,丝毫不弱于魔教黑衣高手。
只是短暂一拖,周围剑客团团围来,哀嚎声跟着响起。
这时,
城门口传来一道飞掠之声。
魔教高手心中恶寒!
完了!
“一个都别想走!”
“杀!”
“……”
山如黛,月如钩。
剑声又起,剑声又落。
燕鸿远,风呜咽,魂梦断绝庐州地,江湖路尽归冥途。
三十铺南,满地的黑衣尸体。
有人小骂一声:
“他妈的,这魔教临死前伤我一刀。”
有人道:“还好,伤口不深。”
伤者道:“安师兄,这伤口已经很深了。宋师妹,你帮我吹吹,我疼得很。”
一道女声没好气道:“一边去。”
“大师兄。”
跟着,又响起一连串压低的招呼声。
哪怕黑巾蒙面,赵荣脸上的笑容也是掩饰不住。
好长时间没与这些同门相见,虽隔着夜色,看不清众人的脸,却心口发暖,亲切异常。
此时不是叙旧的时候。
他朝周围拱手一礼,赶紧说正事:“三十铺内的恶徒死得差不多了。”
“你们暂时不要入城。”
“明日我们不会在此久留,届时你们再去城内处理尸首。太保尸体在城中屋顶上,这具尸体要处理干净,其他的倒无所谓。”
“切记不要分散,也不要掉以轻心,提防还有少数隐藏起来的贼人。”
众人点了点头,冯巧云上前问道:
“师兄,逍遥津那边如何安排?”
“原本南下的魔教高手,包括饶州分舵的高手,都已北上逍遥津了。”
赵荣应道:“武当少林嵩山三派皆奔逍遥津总坛而去,如今箭在弦上,他们扛正道大旗,察觉异常自然会增派人手。”
“我们绝不能引人注意。”
又正了正神色,“那边情况远比此地恶劣,正魔两道高手层出不穷。”
“如此漩涡,咱们不可搅进去。”
“当前形势,已不是灭一个小小分舵那般简单了。”
席木枢谨慎道:“那我们还是混在马帮中,等师兄的消息。”
“嗯。”
赵荣点头,“你们有没有其他各派的消息。”
“这倒是很少,只听说两派也被魔教袭击,”吕松峰简单解释,“我们本在黄州府一带,等冯师姐他们在临江府边地收到消息后,就一路北上与我们会合。”
“黄州府到庐州府这边,我们一路要避人耳目,人慢马慢。”
“等你们到清水镇附近,方才接触上。”
“却是没有时间去打听,都是道听途说,不能作数的。”
“……”
赵荣又与他们交流几句,这才返回三十铺城内。
南下饶州分舵的魔教高手又回到了逍遥津,冯师妹他们这次北上倒是果断无误,否则三十铺这边,恐怕会有更多贼人走脱。
如今城内城外两头杀,能跑掉的仅是小猫几只,不影响大局。
若逍遥津再来一场大战,正魔双方会迸发更大仇恨,实力也会因此受损。
不管少林武当有没有牵扯进来,不管左冷禅怎么谋划,乱的还是中原武林。
对衡山派来说,不见得会是坏事。
城内在方才大乱之后,已逐渐安静下来。
“师父,岳师叔。”
三十铺中心处,赵荣碰见了莫大师父与岳掌门。
二人点了点头。
岳掌门目色凝重,他如何猜不到城中那伙黑衣人的来历?
左冷禅何其狠毒!
若两派高手尽灭,再无人能挡其并派。
只需派两位太保接手,华山、衡山在三秦、潇湘的影响,门内的典籍根基,便尽归嵩山派所有。
他心中危机大盛,好在没让左冷禅阴谋得逞。
“不知定闲师太与天门道人那边情况如何,”岳不群目露关切,这倒不是作假。
两派无恙,华山派才更稳妥。
莫大先生朝街巷中的尸体看了看,微微摇头,“恐怕要到庐州那边才知晓。”
不多时,宁女侠带着一干人等来到城北。
随着周围越来越多酒水香味被秋风吹乱,团在一起的大虎毒蜂已逐渐分散。
宁女侠他们身上的香味并不浓郁,分散的毒蜂没有成批追来,这才脱困前来帮忙。
赵荣瞧见少了几人,连忙问询。
原来南善时与劳德诺还是招蜂,便安排几名弟子与他们继续守在屋内。
赵荣心中暗笑。
今夜得亏百药门的毒蜂,否则怕是少不了一场血战。
他对这大虎蜂颇为喜爱,那药酒也不错。
想到那两个逃跑的老人,心中盘算起百药门的家底来。
众人分成两队,慢慢在三十铺中摸索。
这一路,果然又碰到不少黑衣人。
他们出手狠辣,可华山衡山这边没有落单的,又有掌门带队,想偷袭也难。
期间也有贼人设下圈套,前面人跑,诱后面人追,隐藏起来的同伴找机会下手。
可两派人马根本不上当,一路摸索,反而先杀掉那隐藏之人。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三十铺内除了两派人马,已经难寻活人了。
天快亮时,城内大局已定。
岳掌门望着尸体,望着缕缕火光,“此地不宜久留。”
“不错,”莫大先生谨慎点头,“魔教可能还会派人来。”
“先离开此地找地方休整,打探好情况再入庐州城,最好能与另外几派会合。”
两派掌门敲定主意,众人迅速返回破屋取马。
劳德诺与南善时最为狼狈,之前莫大先生与岳掌门破窗而出,有毒蜂闯入,他俩太过惹眼,被大虎蜂特殊照顾。
两人的胳膊都肿大一圈,极为吓人。
向大年从百药门弟子尸体上摸到一些药,可不知那瓶能解毒,没敢让他们吃。
随着众人骑马离开,劳南二人晕晕乎乎。
不知道昨夜具体发生了什么。
作为背刺者,这相当失败。
“朝东上大道!”
“走!”
“驾~!”
向大年驾马而走时,朝着三十铺回眸一眼,满是不舍。
令狐冲则是看向杨威庄的马车,也很不舍。
两派人马离了三十铺不久,一大堆黑衣人涌入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