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问流光似流水,且从今日数今年。
雁城衡山派山门所在,藏剑阁外,亭台依旧,草木为屏,暖香浮细。
熏香前正立着两道人影。
“荣哥,你目眺四川,可是在担心玉臻?”
“担心他做甚?”
“这几年他的武功多有长进,再说此去峨嵋又不是一人独行。”
赵荣顿了一下,又轻叹之声:“天地是那么长久,与之相比,人生何其短暂。”
“五年前峨嵋弟子前来递信,不久之后峨嵋掌门人金光上人便驾鹤西去了,当时是冯师妹、向师弟他们去峨嵋吊唁。”
曲非烟默默点头,静静听他说话。
“记得冯师妹回来时,曾言金顶上人功力大进,身体硬朗,精神矍铄,有一派老宗师的风采,他不仅名震四川,在整个江湖上,也声名大起。”
曲非烟嗯了声,心下已明白他的意思。
“刘师叔金盆洗手时,我也见过他。”
赵荣收回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对他的印象,也停留在那时。”
“不过听冯师妹说,五年前金顶上人与那时只是白发更多,面貌无多大变化。
甚至更有精神。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我听后也深感欣慰。
细细一想,峨嵋派的阴阳神剑也有阴阳变化之理,金顶上人若是参透,他那一身功力,自然有延年益寿的可能。
可让我没料想到的是.
金顶上人也跟上了他师兄的脚步。”
见他目光之中感慨之色甚浓,曲非烟都已习惯。
“荣哥,我们找个机会再去华山一趟吧。”
“每次与令狐师兄喝酒,你的心情总是莫名地好。听说灵珊的小女儿十分可爱,我也想去瞧瞧。”
赵荣欣然点头,又与她笑着说起华山上的旧事
两个月后。
雁城之北的官道上。
正有一男一女骑着马,那女子估摸十六七岁,与身边的少年相仿。
她月眉星眼,又值大好年华,如一朵绽放的小花。
此时张目神峰,一勒缰绳,马儿骤停,腰间所负长剑,也顺势朝下一摆。
她看了看五神峰上的云烟,又扭头去看前方跟着停马的少年,目中闪烁一抹疑色。
“怎么了?”
颇为清秀的少年回过头来询问。
“你没有来错地方吗?”
“怎会错?”
少年又瞧了瞧看下山的太阳,“入了城人太多,就不便骑马了。此时不耽搁,还能赶上我家的餐饭。”
栾琼哦了一声,也没多想。
虽然知道他是衡山弟子,却没好意思打听他家中底细,没想到就在雁城。
不过细想也正常。
衡山弟子有不少来自其他州府,可终究是衡州府的人最多。
只是雁城这个名头,对江湖人来说太特殊了。
一近此地,就莫名生出敬畏之感。
他们催马快行,直入城北。
眼前景色变化越来越快,从古朴的琳琅店铺,步入一片繁茂的楼林之中。
这是衡阳城内最繁华的地方。
靠近衡山派的驻地,无疑是整个江湖最安全的地方。
可谓是寸土寸金。
栾琼逐渐察觉到的异常,直至他们穿过那片繁华楼宇,映入眼帘的便是潇湘八景,还有一片剑碑石林。
据说上面有不少刻字,乃是剑神所留。
“喂,我们去你家,又不是去衡山派。”
栾琼轻蹙眉头,靠近他一些提醒道:
“我听大伯说过,衡山派的门规很严,你一个十五代弟子,没有师长允许,是不能领人进入门派的。”
“这些门规你比我清楚吧。”
“便是我大伯,想朝衡山派递送石门剑派的拜帖也要仔细斟酌。”
赵玉臻连连点头:“不错。”
“这些门规我也不敢轻犯,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得了师长准许。”
“你也见到了峨嵋派的事,正好与我一起去说道。”
他话罢便牵着马朝衡山驻地走。
栾琼望着他的背影。
自从常德府见他一面之后,多次比剑,那一招无论如何都赢不回来。
想到他通晓琴画,有不俗的剑法。
又是个随和真诚之人,从不会说谎骗人。
既然有师长准许,跟上去看看也无妨。
这么一考虑,她就跟上少年的脚步,踏足潇湘八景与剑碑石刻之中。
虽与峨嵋派有渊源,又练过大派剑法,不算江湖萍末。
可眼下这个地方太过特殊,栾琼心态再稳,也只是个青葱少女。
瞧见剑碑上的刻字,各种江湖传闻纷至沓来,叫她有些心慌。
于是快步跟在少年身边,这才有了更多的安全感。
果然,少年的话是值得相信的。
衡山派守山弟子见到他们后并未阻拦,一直走到那气势雄浑的朱色大门前。
“王师叔、吴师叔。”
赵玉臻上前打招呼。
眼前两位中年长者,正是当年的关门弟子王墨与吴珊。
他们自然不用在此守门,只是怕一些新弟子做不好,常来查看。
二人见了他,各都微笑点头。
又带着笑意瞧了栾琼一眼。
栾琼见过不少世面,却忍不住有些紧张。
衡山十四代前辈基本都得过剑神指点,随便拉一个出来,都是剑法精湛之辈。
栾琼不敢失礼数,也上前打招呼。
二人跨过朱门,正式进入天下第一大派之内。
少女的心中波澜迭起。
她感受到了越来越多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这些人之中,不乏耳熟能详的江湖前辈。
甚至,还遇上了衡山派的七子七剑。
这些人一个个儒雅随和,面带微笑,看她的目光虽有审视,但也饱含善意。
栾琼早感觉到不对劲了。
“冯师叔。”
赵玉臻问候一声,栾琼心脏猛跳一下。
抬眼一看,果然是一位慈眉女侠,看上去五十岁左右。
如果不错的话,这位便是衡山七剑之中最厉害的青岑剑!
据说十四代门人中,这位的实力稳稳排在第三位。
四大真传的最初功业,也是她所传授。
这样一位武林前辈当面,栾琼怎能不激动。
“你叫栾琼。”
“前辈怎会认识我。”
栾琼一愣,又感惊奇。
冯巧云只是微微一笑。
“你是个好孩子,栾掌门教的也好,小小年纪,行走江湖竟有我师兄的一些影子。”
她夸赞一句,又对赵玉臻道:
“这一点,你就不太仔细了。”
赵玉臻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师叔,我爹可在门中?”
“在。”
冯巧云应了一声,朝琴轩方向示意,便和蔼一笑,不再说话。
栾琼觉得礼数还不周全,可赵玉臻却已带着她转身离开。
“你爹是衡山名宿?”
栾琼反应过来了,还是觉得有些惊奇,又怪罪道:“你怎不告诉我?”
赵玉臻道:“你又没问过我。”
栾琼一想,确实如此。
正想再问‘你爹是哪位名宿’。
可是话没出口,灵敏的神思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让她一瞬间愣住,停下了脚步。
忽然想起
少年是姓赵的。
赵姓子弟颇多,以往她没有在意。
此时此刻,却叫她产生了难以描述的思绪。
难道!!
“快走,到了。”
赵玉臻轻唤一声,领着栾琼步入一栋极为雅致的阁楼。
才走进,只朝前方一把瑶琴旁看去一眼。
少女呼吸一窒。
一对年轻至极,风采绝盛的男女,正静静坐在琴旁。
一人抚琴,一人捧卷。
此时一齐抬头看来,二人的眼神纵然温蔼,还带着长辈的关切。
可是
栾琼却无论如何也淡定不下来。
太多的江湖传说,太多的仙闻奇事,正如大海波涛,自心中翻涌不歇。
“前前辈”
少女颇为局蹐,往日伶俐的口舌现在像是打了结一样。
她此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
少年的父母,竟是他们。
栾琼此前还幻想过,随着剑派掌门人,或者是峨嵋派的前辈一道来雁城拜山,远远看那江湖传说一眼。
不承想.
竟在这样一种做梦都想不到的场合中实现了。
“爹,娘。”
赵玉臻恭敬问候,又介绍道:“她是石门剑派的栾琼,我的朋友。”
栾琼心中紧张,她看到瑶琴旁捧卷的女子放下手中书册:
“我知晓,你们是在鼎盛武馆认识的。”
“不过.”
“这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见我们。”
女子看向少女,又笑道:“玉臻太过唐突,你莫要因此紧张。”
栾琼赶紧点头,又听她对赵玉臻道:
“见你目色匆匆,可是在峨嵋遇见了什么事?”
“是的。”
赵玉臻露出一丝认真之色:“有人浑水摸鱼,想趁着金顶前辈逝去,强取峨嵋派阴阳神剑。”
“我们还在峨嵋与人动手。”
“其中便有西域高手的影子,我想,可能是摩月教的人。”
“近来,他们又在江湖上兴风作浪。”
他还准备与栾琼一道详说。
却又听娘亲道:
“此事我们已知晓。”
赵玉臻闻言,倒不觉得奇怪。
“你们一路奔波,去歇息吧。”
“小琼第一次来衡山,做朋友的,你当尽地主之谊,多览衡阳盛景。”
听到这声嘱咐,赵玉臻赶忙应道:
“爹爹放心,孩儿在武陵受她招待,此时自然也不会怠慢。”
栾琼心中激动。
并非因为赵玉臻的话。
而是
听到了.
亲耳听到了江湖传说的声音!
望着两个小辈离开,曲非烟笑吟吟望着身旁之人。
“玉臻在情缘上,可是要差荣哥许多。”
“当年荣哥一到中原,各路女侠拦路问询,不知多少女子对荣哥日思夜想呢”
“哪有哪有.”
赵荣笑了几声,不再续话。
转移话题道:
“这摩月教多行不义,得让他们消停一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