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大师沉默不语,只听无常继续道:
“将六岁孩童拘于一山之地,无甚大碍,可快过去三十载了,还是把他拘于一山之地,是不是就有点残忍了。”
“且还准备让他这一辈子老死于深山寺庙之内,是不是就过分残忍了。”
“自你来到天台宗,寺内从未对你薄待过。”智慧大师终究是开了口。
“不曾薄待我?那是不是就怕一旦薄待我,便会激出小僧潜藏在心底的魔性。”无常嘴角浮现一抹讥笑。
“原来近三十年来,你一直在忍耐,所展现的淡泊致远,安详沉稳都是表象。”智慧大师念了一声佛号,道:
“看来当年老衲带你回天台山的决定再正确不过,不然天下大抵会又出一个邪王。”
“小僧习武资质平平无奇,而邪王是魔门百年难得一出的盖世奇才,我又如何能比。”无常神态自若的继续道:
“昔年,我师就教了我一点佛门基础内功之道,这点浅薄的内功之道,最多让我无灾无病活到七十岁罢了。”
智慧大师沉声开口:
“所以,老衲如今很庆幸,不仅将你带回天台宗,并且,未曾让你习武,只让你去做一个文僧。”
无常神色依旧从容,道:
“罪魁明明是是邪王,我不过是遭受了池鱼之灾,大师为何这般厚此薄彼,只将我困于一山之地,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何不大大方方的找上他,除魔卫道,还天下清明。”
他话锋一转,脸上浮现有所悟的表情:
“哪里是不想除魔卫道,分明是既没法杀死,又擒不下,便只能望洋兴叹,道一句徒之奈何,任由他逍遥自在。”
“所谓常怀清静心,佛果自然成,莫要让心中的满腔怨怼毁了你多年以来的修持。”智慧大师双眸深邃,道:
“你恨老衲将你拘在山上,又怨老衲不曾让你习武,但你可知伱本就是出家人,就应该六根清净,不理会红尘之事,倘若没有红尘事和人来干扰你,习武与不习武又有何不同。”
“是啊,我们都是出家人,那大师为何能习武,我就习不得,就因为我曾经有个邪王师尊吗?”
无常脸上的嘲讽之色渐浓:
“大师说这么多,不还是心中对小僧多有提防,你如此态度,就让我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话。”
他顿了顿,道: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智慧大师一听,默然了好一会儿,才道:
“近些年来,天下不靖,贼盗四起,人人自危,首先兴旺的便是武馆和道场。”
“你不曾练武,只是练得一些薄弱的内功,连二流都称不上,你可知自己一旦下山,要不了多久......”
他还未说完,就被一阵冷笑声打断。
“哈哈哈,大师这番话,竟让小僧有些无言以对,我有今日还不是托大师的福。”无常面无表情的道:
“打断你一条腿,再送你一副拐杖,然后告诉你,如果没有他,你连走路都走不了,所以,你要学会感恩。”
“大师,你应是这个意思吧。”
“阿弥陀佛,你已生出嗔念,看来老衲无论如何说,你都听不进心。”
“大师自以为是的善,却是我眼中最大的恶。”无常不冷不热的回道。
“罢了,自去藏经阁好生抄一抄佛经。”智慧大师垂眸淡道。
“呵呵,所以呐,拳头大才是硬道理,从而大师能对小僧呼来喝去。”无常一字一顿的开口:
“可大师知否,读佛经也能读出一个大宗师。”
他说话之间,面容以肉眼可见的复返青春,恢复到二十上下年岁,周身笼罩一股莫名气机,身躯竟有些虚幻不定之感。
“自三年前,小僧觉醒前世今生后,便记起了曾经的名字,席姓,名正先,正道的正,敢为天下先的先。”
“如此名字,不想老天就是爱捉弄人,让我先拜了魔门邪王为师,后又被大师硬生生的压了二十七年,看来小僧真的与正道无缘。”
智慧大师双眼瞪大,喝道:
“幻术?莫不是邪王真将《不死印法》传于你!”
他随即摇头:
“不对,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和《幻魔身法》,是我等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在欲追回他一身武功的过程中领悟而出。”
“而且,这些年来,他也从未来天台山。”
智慧大师说到这,不禁感叹:
“是老衲看走眼,只知你心性好,却不知你更有非同凡响的悟性,竟自悟武学之道,练得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怪不得当初邪王会收你为弟子。”
“要是邪王真将小僧当做弟子,怎会一直任由我留在天台山,想来他的花间派和补天阁传承就没打算传给我。”席正先声音缥缈:
“武学之道,据小僧观察天台宗上下,还有对佛家经典的领悟,当是武功境界与精神境界,及人生境界浑然一体,大体分为后天、先天、宗师、大宗师,天人、破碎。”
“后天境界,自是积蓄体内真气,而玄关是后天通往先天的门户,是心灵由浮躁变为清净的分水岭,具体乃是真气从后天转先天之后,由躁动不安转为宁静安详。”
“而这玄关,当然既不在身上也不在身外。”
“所谓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
“不是意守身体某一部位,或观想虚空中一個又大又亮的光团就能出的来,唯有守住心境,定住情绪,方能悟出玄关之处。”
“宗师境界,则是达到入微境界,这既是个过程,也是个结果,入微到一定的程度,每种情况都了如指掌,这种境界就叫入微,了解每个情况的过程,也叫入微。”
“大宗师,则是心意圆满,浑身上下再无缺漏,圆润如意,初窥天人合一之道。”
“天人之境,便是天与人融为一体,和宇宙再无内外之分,成为宇宙无分彼我的部分,嵌入天地宇宙某一亘古常存、无边无际的力量。”
“至于破碎,尚无所获。”
智慧大师幽幽一叹:
“无常,你当真是一个不世出的绝代之才,不过是观寺中武僧和翻阅佛经,就能将武学之道悟的如此通透,”
“我佛门重因果,既然大师觉得将小僧带回天台山,是你做的再正确不过的事,那么想来得一恶果,也能理解。”席正先声音显得愈发的悠远又淡泊。
“放心,不管怎么说,在山上待了近三十年,且不说人,就算是一草一木也有一些感情,小僧便废了天台宗所有僧人的经络,再散武僧真气,反正大师也说,身为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习不习武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再以德报怨,予大师成道之机,去往极乐之世,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