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那看着前头的石曜,回过头,看向了狂奔而来的巨兽。
这一刻,他眼里满是绝望。
他当即一头跪在了石曜面前。
“愿降!请石公救我!!”
“当初尔等派人杀我主簿的时候,可曾想过今天吗?!”
“噗~~”
石曜厉呵了一声,用力将手里的长剑往前一推,剑身直接刺中面前胡僧的胸口,随即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身体,剑尖从胡僧的背后刺出,血从剑尖一路往下流。
阿延那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石曜。
石曜的脸色无比的坚决,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当他全力抽回了长剑的时候,阿延那当即倒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这一幕,其余几个老妖僧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朝着那郡衙的方向大吼了起来,“太守!!救命啊!!救命啊!!造反啦!!”
石曜一声令下,几个县吏扑了上去,那几个妖魔慌忙躲避,却也躲不开他们的攻击,片刻之后,几个人倒在了血泊中,一动不动。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桃子拎着剑,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刘桃子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几个大和尚,又看向了面前的石曜。
石曜持剑的手都因为极度的亢奋而哆嗦着,他此刻脸色通红,胸口不断的起伏,他说道:“我得知刘公领兵前往崇光寺,便带着人守在这里.”
刘桃子点了点头,“做的不错。”
他当下弯下身,很是流利的切下了几个妖僧的头颅,刘桃子的手法跟姚雄的明显不同,姚雄需要非常用力才能剁下,而刘桃子却很轻松,就是简单划了几下,人头就掉了下来,被他抓在手里,这几个僧人都是短发,想要串起来还不太容易,刘桃子看了眼石曜,“带上人头,跟我走。”
石曜赶忙叫上了诸县吏,大家一同往回走。
姚雄气喘吁吁的出现在了路上,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已经喘不过气来,他那甲胄实在太重,为了追上刘桃子,他又全力狂奔,此刻的他,只觉得双耳轰鸣作响,疼的厉害,腹部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石曜赶忙上去为他解了甲,姚雄瘫坐在地上,累的不成人形。
“兄兄长,你太.太快了。”
刘桃子让一个县吏扶着姚雄,继续往崇光寺前进。
当他们一行人再次回到了崇光寺的时候,独孤节正在收集战利品,他按着军队的风格,将尸体,人头等等诸物摆放在正殿前。
独孤节根本就没有留下俘虏,不是他不想留,是他不敢留。
县兵们的战斗,让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没脸去看,他都不敢对别人说这是他练出来的兵,这要是在高神武那个时代,士兵扛着云梯冲过去然后将队友给砸死,那场面他实在是不敢想象。
能成功,完全就是因为敌人比他们更烂。
在独孤节看来,那些武僧并非是士兵,他们没有甲胄,没有军械,尽管比县兵们高大不少,但是他们连基本的列阵都不懂,他们就只是大叫着抡起木棍冲上来,他们没有组织,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并非是整体。
只有一个胡僧是他们的领袖,胡僧也不指挥,只是高喊着让他们上。
这绝对不能算是军队,哪怕县兵再不堪,也是有明确的组织,队长指挥,什长督促,伍长冲锋,便是个人武艺再强,倘若没有组织,便是一触即溃。
但县兵们的发挥实在是不稳定,故而独孤节不敢留下俘虏,只担心控制不住,或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全寺僧众,此刻是干干净净。
刘桃子带着石曜走进来,所看到的就是满地的尸体。
独孤节赶忙走上前来,“刘公,寺内已经没有贼人了.他们在西北处有几个库房,里头堆满了钱粮,再往里走,有个暗室,能瞒得住别人,却瞒不过我,我打开后查看,里头竟藏有大量的刀剑,弓弩,甲胄.您还真没说错!这伙贼僧果真是要造反啊!”
“还好方才他们不曾用上这些,否则,只怕也不能轻易拿下!”
“只是没找到旌旗还有那地道,我派人去找了,地道里藏着诸多的黄金,珠玉,还有字画,瓷器,还未往外搬。”
独孤节很是严肃的说着这些,石曜都惊呆了。
“他们竟是真的要造反??”
刘桃子没有说话,田子礼浑身是血的走了出来,“不然我们何以要攻打他们呢?”
石曜更加懵了。
田子礼看着一头雾水的石曜,心里直抱怨:就这些个有钱有势的狗东西们,谁家里不藏刀剑甲胄?
本来这世道就不太平,这些人屁股又不干净,或多或少都得留点东西来防身。
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只是,这崇光寺的军械比一般大户家里的还要多很多,这就不是防身能解释的清的,这些人或许还真的有些什么心思.
只是事发突然,他们不敢冒然披甲上阵。
田子礼看向了刘桃子,“兄长,那些人都带出来了,只是,有几个一碰便死.唉,您自己来看吧。”
众人跟在田子礼的身后,走进了正殿,也就是那几个佛像所在地方,在佛像边上,蜷缩着三十人,田子礼给他们披上了布帛,都是从崇光寺里搜出来的,有不少人倒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而蜷缩着的这些人,也是痛苦不堪,石曜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忍心再看,他后退了几步,转过头去,脸色同样痛苦。
田子礼看着这些人,喃喃道:“死了都比这么活着好.”
这些人几乎都是残疾,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姚雄跟田子礼见过很多的恶人,可这些根本就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们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去做。
刘桃子让田子礼请来褚兼得,安置好这些人。
自己则是去跟独孤节商谈起了其余的事情。
县衙很快也是忙碌了起来,大量的黄金珠宝从地道下被搬了出来,县兵们看向那黄金珠宝的眼神几乎着了魔,可看到远处那几个监督他们的县吏,他们也只能收起那心思。
在经历了一次不太艰难的攻城战之后,县兵们看起来确实有些不同了,做事都干练了许多,一改平日里的笨拙。
有县兵开始往外运尸体,有县吏开始清点寺内钱粮宝物。
崇光寺各处大门敞开,格外的热闹。
城内却依旧是静悄悄的,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到了次日,县衙方才发出了公告,列举了崇光寺的诸多罪行,并且表示意图谋反的崇光寺已伏诛。
这当即在黎阳引起了轩然大波,崇光寺在黎阳其实还是挺有名望的,倘若不是因为刘桃子先前放粮制恶,有了偌大的名声,只怕百姓们是不会轻易相信这些,毕竟大和尚们在多数人面前还是很和气,常常施粥救济,四处传经授学,治病救人他们总是带着和善的笑容,只有那些武僧,凶巴巴的,也常常被大和尚们训斥,让他们不许对百姓无礼。
但是,有刘桃子来作证,那情况就又不同了,刘桃子到来的时日虽短,救活的人却比崇光寺这十余年里所救济的人还要多。
他们那施粥跟刘桃子这放粮完全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刘桃子收回了崇光寺内大量的耕地,崇光寺名下的良田占据了整个黎阳耕地的三分之一这是个相当可怕的数额,比官田都要多。
黎阳县手里当即多出了几千顷的耕地可以作为授田使用。
刘桃子等人有在成安授田安置的经验,他跟石曜一拍即合,不做停顿,即刻开始核查黎阳的授田桑田,准备将这些授田尽快分发出去。
郡衙。
后院里空荡荡的,见不到一个奴仆。
几个骑士守在后院的大门处,警惕的看着周围,不许任何人靠近。
后院最深处的屋里,此刻竟隐隐能听到什么声音。
这屋很是特殊,盖的极为厚实,墙壁粗厚,也没有窗户,有着不错的隔音效果。
屋内,则是烛火通明。
四处都点燃着火把,烛光遍地,屋内一点也不觉得暗,也不像高洋的殿内那般的潮湿恶臭,反而是有阵阵香味传来。
娄睿就坐在最中间,手里拿着酒袋,迷迷糊糊的,吃的香甜。
左侧坐着几个乐师,为他弹奏着乐器,哼唱着歌。
有十余个舞女,正贴着他进行热舞,娄睿时而也会扑上去,将舞女压在身下,屋内传出他那豪爽且愉悦的笑声。
而诡异的是,这些舞女皆穿着丧服。
这似是娄睿别样的服丧方式。
就在娄睿玩的正在兴头上的时候,忽有叩门声响起。
演奏声当即停下,几个舞女也是一动不动,捂住嘴,娄睿瞬间清醒,一点也不迷糊,他赶忙站起身来,示意那几个美人跟乐师躲起来,自己往手里喷了喷口气,闻了下,缓缓走到了门口。
“谁?!”
“家主,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娄睿开了门,将门外的骑士一把拖拽进来,又赶忙关门。
他的脸色无比的阴沉,“我是怎么说的?我要为陛下礼佛服丧,不许任何人叨扰!任何事都不许打扰!你敢违抗我的命令?!”
“不敢!”
骑士赶忙低头,随即又说道:“是郡丞赵开,他站在郡衙门口不走,说是非要见您.我亲自去了一趟,让他离开,可他就是不走,说是有天大的事情”
“我管他有什么天大的事情!!”
“倘若不是西胡跟南蛮打过来了,那就勿要扰我!!”
“我与大行皇帝陛下何等亲近,我为他礼佛诵经,祈他早登极乐,这份忠诚,何等的宝贵,这事是别的事可以媲美的吗?他要是不走,你就用杖打他的头,我看他走不走!!”
娄睿一把将骑士赶出去,气冲冲的转身回屋。
乐师和美女再次走了出来,娄睿消了气,脸上再次挂满了笑容,“且继续!都好生服侍!乃公有的是钱,绝不吝啬赏赐!!”
听到这话,无论是乐师还是美女,都是更加的卖力了。
娄睿如此疯玩了几天,对外头的事情不管不顾。
这一天,娄睿走出了屋。
半空中的太阳有些刺眼,娄睿下意识举起手来遮挡,他看起来很是憔悴,双眼浮肿,眼里布满了血丝,头发胡须都很杂乱,浑身都散发出臭味,整个人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
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低头走向了侧屋。
看到他走出来,几个骑士也是急忙前来,簇拥在他的周围。
“去将桃子给我叫来。”
娄睿吩咐了一声,随即走进了侧屋,他更换了衣裳,梳洗了一下。
当他走出来的时候,刘桃子早已在后院等候着。
郡衙跟县衙门对门,来往还是很方便的。
“大人。”
刘桃子行了礼,娄睿笑着将他扶起来,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贤侄啊,你勿要怪我,这些时日里啊,我是日夜为大行皇帝诵念经文,那是一刻都不敢松懈实在是疲惫啊。”
他羡慕的看着桃子那结实的体格,“我当初啊,也是跟你这般,强壮如牛,一晚上咳,老了啊.老了啊。”
他舒展着身体,带着桃子走向前院,“怎么样,这些天里没出什么大事吧?”
“没有,只是又得了些钱粮宝物,已经给您送来了.”
“啊??”
娄睿一瞬间精神了起来,眼里闪烁着光芒,再也没有方才的疲乏困倦,他精神奕奕的问道:“钱粮宝物?有多少?”
“三百余车不止,您的北仓都放不下了,我就令人放在了南北各院.”
“走,走,这是要事,得去看看!”
娄睿的步伐都变得迅速,从原先那笨拙的胖子变得灵活起来。
两人一路走到了北院,刚推开门,娄睿便惊呆了。
娄睿一直都将钱粮存放在北院,而此刻的北院,就看到一袋袋的粮食堆积如山,这是真的堆积如山,娄睿都得仰起头来,这些粮食直接在北院里形成了一座小山,娄睿都数不过来。
他瞪圆了双眼,吞了屯口水,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贤侄啊你这是.抢了路过的贡粮车队吗?”
“南边还有,更多。”
娄睿这才收回头,“走!去南院!”
他的步伐更快了,都几乎跑了起来,也就是刘桃子体大,大步走去,还能跟在他的身后,娄睿就这么一路冲到了南院,这里也驻守着两个骑士,娄睿让他们离开,自己一把推开了门。
南院里空荡荡的。
娄睿一愣,看向了桃子,桃子领着他朝着内屋走去。
娄睿当即有些失望,就一个屋子的东西啊。
刘桃子推开门,两人走进屋里,一时间,娄睿的眼睛都差点被闪瞎了。
屋内堆积着黄金,金光闪闪,几乎跟娄睿一样高,一旁的珠宝更是装了好几个箱子,箱子皆是开着的,一眼就能看到里头的东西,而在一旁,各类的书法字画也是成群堆放。
娄睿惊呆了,他就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刻,他的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脸色都变得有些狰狞,很快又平静下来。
“贤侄啊”
“这都是哪里来的?”
“崇光寺的。”
“什么?!”
娄睿大惊,他再次瞬间清醒,不可置信的看着刘桃子,“你把崇光寺给平摊了??!”
“我得知崇光寺要谋反,便将他们给屠了,北院和南院的都是从他们那里找来的,都已经送到了您这里。”
“什么?!你把崇光寺给屠了??”
娄睿眼前一黑,一个踉跄。
当即有骑士扶住了他,娄睿愤怒的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刘桃子。
“你,你知道崇光寺是仗着谁的势吗?!”
“不知。”
“不知?我告诉你,是太后!!太后与他们的老师非常的亲善,还曾来过三次,保不准还要来,你却将崇光寺给屠了.你.”
“他们确实藏了大量的甲胄,军械,还蛊惑百姓,说亡高者黑衣。”
“这话你拿去给太后说!你看她信不信!!”
娄睿急得直跳脚,“你是疯了还是颠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前不久太后还给我写信,让我多照管一二,这下可好,我给关照的满门抄斩了.”
“大人,您是太后的侄儿,何以惧怕?”
“别他妈叫我大人,你是我大人!!太后性格古怪,发起疯来,六亲不认,你这是要害死老夫啊!”
看着娄睿这急躁的模样,刘桃子再次行礼,“若是大人觉得麻烦,可以将我跟这些东西一同送往邺城,我愿意承担罪过。”
娄睿忽然停顿,他看了眼面前这金光灿灿。
他舔了舔嘴唇,幽幽的说道:“现在送过去还有什么用人都死了,送你过去有什么用?能让他们活过来吗?”
刘桃子没有开口。
娄睿若有所思的看向了刘桃子,他皱起了眉头,眼里满是委屈。
“桃子.我可对你不薄啊,我对我那表弟也不薄啊,这些年里,我可是一直都站在他这边.你们,你们岂能这般利用我呢?!”
“我把我最珍爱的佩剑都送给你了,我还四处为常山王摇旗助威,我是个念亲情的,你们却这般对我!”
刘桃子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娄睿伸手便抢过了刘桃子手里的剑,“这剑还我!”
“出去!”
ps:丙子,初断佛、道二教,经像悉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民,并禁诸淫祀,礼典所不载者,尽除之。———《周书·高祖武皇帝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