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辙临行前一夜,苏轼与苏辙又再次找到苏允,问起来跟随苏辙去就任的问题。
苏允极为坚定的道:“二位叔父别操心了,侄儿已经做好了决定,我就跟着九十二叔。”
苏轼沉默了一会道:“你要是跟着我,可能一辈子都得在那个穷乡僻壤了。”
苏允咧嘴一笑道:“黄州城外有满山的竹林和那绕城奔流的长江,山笋香甜,江鱼鲜美。
雨后上山挖笋,闲时去江畔钓鱼,月夜之时,可去赤壁泛舟,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比在官场上蝇营狗苟强吗?”
苏允这番话,竟是让苏轼都有些期待起来黄州的生活了,一下子都觉得前程似乎也不那么渺茫了。
苏轼笑着与苏辙道:“被苏允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这被贬谪也不是什么坏事了,感觉,还真是不错啊。”
苏辙见到兄长似乎心情好了起来,心里也是开心,笑道:“好,你现在不愿意做这个决定,以后等你在黄州生活腻烦了,想要做些事情了,一样可以来找我。”
苏允闻言与苏辙拱手相谢,道:“谢谢叔父。”
苏辙带着家人走了,苏轼双眼含泪依依惜别。
不过他们也得启程了,在这里已经耽误了许多天,若再住下去,就真的要耽误行程了。
这两天祝阿大以及田阿三已经是有些坐立不安了,想要催又不敢,但就这么耽搁着,又怕误了差事。
苏允眉眼通透,哪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但苏辙没有走,又如何能够催苏轼启程。
苏辙走后第二天,苏轼一行也启程了。
他们告别文家继续赶路。
正月的北国依旧寒风凛冽,行到蔡州又遇上一场大雪,天寒地冻,雪深路滑,沿途的艰辛难以尽叙。
从新息渡过淮水,便进入了湖北境内。
当时雾雨茫茫,獐鼠哀号,苏轼伫立岸边,看着他所熟悉的中原渐渐隐没在夜色之中,心头不禁涌起一阵万里投荒的悲哀。
此时苏允站在他的身旁却是一脸的振奋道:“叔父,过了江,我们离黄州就不远了。
我听说江南春早,春风岭上漫山遍野的梅花已经盛开,在初春的寒风中摇曳,半数飘落清溪,冉冉流去,那种意境,极为迷人!”
苏轼诧异地看了一下苏允,似乎……自己这侄儿,他真的是很享受着这旅途啊,而且,他好像真的很想去黄州啊!
黄州,真有那么好?
一行人渡江后继续赶路,在关山的春风岭上,苏允果然见到了漫山遍野的梅花,虽然春寒料峭,但苏允却是喜不自胜。
说句实在话,前世的苏允就是一个纯粹的南方人,而且是很南的南人,这种漫山遍野的梅花,哪里有机会见过?
那边苏轼见此情景诗兴大发,只是稍微思索,便随口吟诵道:
“春来幽谷水潺潺,的皪梅花草棘间。
一夜东风吹石裂,半随飞雪度关山。
何人把酒慰深幽,开自无聊落更愁。
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辞相送到黄州。”
苏允一听笑道:“叔父,如此美景,你这心境却是不行,人生就是我来过,见过,其余的都是等闲事尔,何必自卑自怜。”
苏轼闻言笑骂道:“我被贬官流放,还不容我自卑自怜一会,你倒是洒脱,不如做首给叔父鉴赏鉴赏?”
苏迈闻言笑道:“爹,你就别为难允弟了,允弟就不爱读书,四书五经都读得乱七八糟的,能做得了诗么?”
这一路上走来,三人早就十分熟悉,平日里也会一起说笑,也算是打发旅途上的苦闷。
苏允闻言一笑道:“还真别说,我这里倒是想起了一首,立意上可能略胜半筹哦。”
苏轼父子尽皆笑了起来。
苏允见二人不信,亦是有意作怪,双手叉腰,对着幽谷大声吟诵道:“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嗯?”
苏轼父子二人听到了这阙词,顿时都有些愣住了。
苏轼咂摸了一下词中之意,与自己所作的诗比了比,大赞道:“苏允说他的诗立意更高,果然如此!
我的诗中中的梅花孤傲清高遗世独立,而苏允词中的梅花却是坚强、无畏、风流,且无私奉献精神和谦逊自处。
这种精神境界和高风亮节的确是高于我的梅花诗!”
苏轼用十分赞赏的目光看着苏允道:“允儿,没想到你的内心竟是这般坚强与无私。
怪不得你视钱财如粪土,视恩义重于千斤,你这词虽然用词十分简单,但立意上,却是高得不能再高了,真好,真好!!”
苏轼夸个不停。
苏允笑而不语,教员所作的词嘛,立意能不高么?
苏迈的下巴已经被惊得要掉下来了,他之前知道苏允不爱读书,以为苏允就是个混子呢,没想到现在这混子竟然做出一首连他父亲这样的人都赞叹不已的词?
妈呀,这混子不仅交际能力强,做事能力强,现在连作诗都比自己强,那以后我这还有地位吗?
苏允看到苏迈的神情,肚子里都要笑痛,这父子两个都是妙人,苏轼是个妙人自不必多说,苏迈这人亦是有趣,平时是十分诙谐的。
经历了此事之后,之后苏轼却是与苏允经常谈起诗词来,苏允原本是想着硬着头皮听听,但没想到这一听却是入了神。
苏允原本觉得诗词太难了,什么平仄、什么格律、什么立意、什么用典等等,实在是又麻烦又难懂。
但这些东西在苏轼口中讲来,却是如同寻常一般,就像是做饭要下盐,做肉要事先腌制,炒菜最好用高温一般简单。
他们度过关山,走过麻城,在转入岐亭以北约二十里处的时候,苏允已经是满满的一肚子诗词知识了。
苏允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强,强得可以随口便来一首打油诗。
这样的知识他还是愿意学的,他还想着以后跟着苏轼去跟那些文人骚客去到处游玩呢,要是什么都不懂,那玩着也没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