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连苏轼都面露惊色,道:“李公,你莫要捧杀苏允。
苏允虽然有几分才华,但哪里能够跟韩忠献相比。”
韩忠献便是韩琦,韩琦熙宁八年已经去世,朝廷追赠的谥号便是忠献。
韩琦一生功绩彪炳,死后当今圣上亲撰“两朝顾命定策元勋”之碑,追赠其为尚书令,谥号“忠献”,并准其配享英宗庙庭,可谓是人臣之标杆。
李常此时说苏允有韩琦的才能,如此说法的确已经近乎捧杀了,怪不得苏轼连捧杀的话都说出来了。
李常哎哟了一声,看着有些懊恼,然后跟着苏轼道:“哎呦,是老夫的错,是老夫的错,这话一出,以后小苏仙再无宁日矣,这以后想要再隐居就不能了,唉,事已至此,小苏仙便跟老夫去淮西吧。”
苏允:“……”
苏轼失笑道:“李公,你可真是不厚道,你这直接将阿允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你这么说,阿允想留下都不能了。”
李常嘿嘿一笑道:“大好青年,正是做事情的年纪,却不想着为朝廷做事,却天天钓鱼开荒地,还想着造房子寻欢作乐,竟然还与商人勾结谋取钱财供自己享乐,老夫最看不得这些!
苏允,你跟不跟老夫去,你要是不去,明日你这韩忠献之才便要传遍整个大宋,我瞧你还能不能这般荒废时日去!”
陈轼等人惊疑不定地看着苏允,他们还以为李常是来看望苏轼的,没想到竟然是冲着一个少年人来的,甚至不惜以捧杀之计逼迫苏允跟他一起走,这苏允难道真有那么厉害?
陈轼顿时想起苏允从自己手上要走临皋亭的事情,想起这少年面对自己智计百出的模样,顿时有些信了。
这少年就不是个普通少年人!
不过这个是属于他自己的秘密,却不能在这里说,所以陈轼选择闭口不言。
苏允这会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苏轼不愿意看着自己跟着他在黄州荒废时日,因此向李常求肯,让李常带着自己去淮西。
可是苏允还想着跟着苏轼去承天寺夜游,与张怀民步于中庭,看那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的竹柏影,去做一个闲人;
与苏轼去游赤壁,看看苏轼感慨生之须臾,感悟人生之意义;
还要看看《黄州寒食帖》是怎么被苏轼写下的,他怎么能跟李常去淮西?
因此苏允摇头道:“谢谢李公赏识,也谢谢叔父为侄儿筹谋,然则小子只愿意放浪形骸于山水之间,却不愿入官场,还请诸公原谅小子的不思进取。”
李常盯着苏允道:“你要知道,才比韩忠献之名一旦落在你的身上,你这一生便再无平静的日子可以过了。
就算是老夫不逼着你入仕,这名声传回朝中,官家又如何会让大才遗于乡野,肯定会千方百计来让你入朝的。
还有,朝中有小人,定然会千方百计来迫害你,你准备好了么?”
众人尽皆惊悚。
苏允却是洒脱一笑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小子不过一白衣,只愿意放逐于山水之间,大宋之大,竟然连一个白衣都容不下么?”
李常嗤笑一声道:“你若不姓苏,你愿意悠游林下,谁又会看你一眼,但你姓苏,他们岂会容你,他们又岂会信你没有入仕之心?”
苏允呵呵一笑道:“我不入官场,他们能奈我何?”
李常哈哈一笑,指着陈轼道:“陈太守,你给这个无知的小子讲讲,若你要害他,你能有什么手段?”
陈轼干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害苏小哥,不过既然李公让我讲,那我便试着说一些小手段吧。
我听说苏小哥与黄州周员外周湛来往,这一日,周湛家中忽然有一个丫鬟死于非命。
于是我让人去调查,不查不知道,一查这周家竟是强取豪夺起家,且通过苏小哥输送利益到苏公这边,苏公包庇苏家久矣。
我可以名正言顺拿下苏小哥以及苏公,打入大牢,坐实证据,苏公如何我不知道,但苏小哥可以判一个流放三千里。
哦,还有苏小哥有临江楼三成股份,这一日,临江楼竟然有食客中毒而亡。
黄州州衙非常重视,赶紧派人调查真相,原是临江楼用腐败食材毒死人,苏小哥这个东家是绝对逃不了责任的。
于是州衙将苏小哥所有的财产没收充公,苏小哥还得吃官司,毕竟吃死了人嘛,判个流放八百里,也是合情合理嘛!”
苏轼目瞪口呆道:“我才来黄州多长时间,怎么就包庇周家了,而且我只是个犯官啊,怎么会有能耐去包庇人?”
陈轼呵呵一笑道:“那不重要是么。”
众人尽皆用鄙夷的眼神看着陈轼,陈轼有些慌了,道:“喂喂,诸公,你们这眼神是什么意思,我可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是人在官场久了,见过各种腌臜手段罢了,这不是李公要我举例的么?”
李常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别逗陈太守了。”
他看向苏允,笑道:“现在你明白了吧?”
苏允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明白,更无耻更腌臜的手段他都知道,只是他不愿意去多想罢了。
苏轼见得苏允神情,心下不由得有些后悔,不该逼着苏允去官场那个大染缸的,他赶紧道:“李公,既然阿允不愿意,要不此事就算了吧?
诸位也莫要将李公所说的话流传出去,那这等祸事便不会有了。”
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我们一定会守口如瓶的。”
众人纷纷说自己不会泄露。
但苏允却是长出了一口气,他自不会像苏轼这般单纯。
别看这些人这么说,一旦他们出了这个门,李常所说的话不出几日,整个荆湖地区便人尽皆知,不过一月,连汴京都有人知道了。
本想着跟着苏轼在黄州好好地治好自己的精神疾病,没想到苏轼这是好心办了坏事。
这李常亦是一出手便是令人无法拒绝,这赚人上梁山的手段竟是这般熟练,得,还能怎么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