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房间原本不是这样的!
于生当然瞬间就反应过来——他还清楚地记得这间曾经困住艾琳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空空荡荡,没有任何陈设,连把椅子都没有,只在正对着门的墙壁上孤零零地挂着一幅油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家具,墙上还挂着一面正对着门的镜子。
心中浮现出疑惑和丝丝不安,于生却没有感觉到房间里有什么危险的气息。
当然,他知道这种所谓的“危机感觉”说起来很玄,但在几次跟死亡擦肩未遂的经历之后,他确实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一些对于危险的感知,而在这里……他感觉眼前的房间很安全。
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钟,于生迈步走入屋内。
房间中的一切看上去都十分正常,也没有因为他迈步走进去就突然从墙角刷出个拎着草叉的怪物或者从头顶掉下个火盆之类,窗外阳光正好,房间里的空气也很清新,并无任何腐败气息或可疑的腥臭气味。
于生在房间里检查了一圈,确认这里的家具陈设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物品,便最终来到了那面正对着房门的镜子前。
在他的印象里,镜子一般是不会放置在正对着房门的位置的,按他的理解,风水上的讲究是一方面,另一个原因则是正对房门的镜子在晚上很容易导致开门进屋的人受到惊吓。
但他不确定在这座“界城”是否也有类似的说法。
他只觉得这面正对房门的镜子带给自己的感觉有些……诡异。
而且这种诡异感不只是因为这里原本悬挂着艾琳的油画,更因为镜子中的景象……看起来怪怪的。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镜子中映照出来的景象其实正常得很,就是这间房间此刻的样子,于生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也没找到心中那股怪异感觉的由来,只是越看越有些怀疑——到底是哪里不对?
是镜子中的物品大小和位置发生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偏移?是画面的明暗存在违和?还是……镜子中出现了什么房间里本来没有的东西?
于生思索了一下,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镜子的表面。
冰凉的触感传来,镜面在他手指触碰的地方荡漾开一圈圈水波般的波纹,镜中的映像眨眼间随着波纹破碎!
于生瞬间瞪大眼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而就在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镜子中便已经化作了一片漆黑——原本倒映出的房间景象破碎消融在那一圈圈波纹里,浓重如墨的黑暗最终充斥整个镜框,就像吞噬了一切般,在于生眼前缓缓蠕动,起伏,旋转着。
而后,那片黑暗中渐渐浮现出了新的东西,于生克制着心底的不安,上前一步仔细看去,渐渐地,那层仿佛厚重黑纱般的黑暗便在他眼前褪去,让他看清了镜子深处的景象:
一个人偶——但并不是艾琳,而是陌生的面孔——正支离破碎地倒在一片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废墟里,她的肢体折断,衣裙残破,伤痕累累,仿佛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并最终力竭战死。
在错愕中,于生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从镜子中看到更多东西,而镜子仿佛真的响应了他的念头,那黑暗中的画面慢慢移动起来,于生注意到镜面呈现出的视角正在拉远,倾斜,呈现出更广阔的全景——
他看到了那战死人偶周围的情况,看到了规模更加庞大的废墟,他看到了许多像是古典立柱和飞檐般的结构,而那些结构都断裂倾颓,坍塌在黑暗如泥浆般的混沌里,人偶残破的肢体碎片有许多都散落在四周,仿佛在向他透露着一个信息:
这里的一切,都是因这场战斗而被摧毁。
忽然间,于生脑海中回响起了之前艾琳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活人偶可是受赐福的,我在异域里比那些所谓的调查员还有灵界侦探什么的都能打多了……”
“这些‘活人偶’真这么能打啊……?”于生忍不住喃喃自语。
但即便如此能打,镜子中的人偶还是死了,某种比她还要强大的东西杀死了她——随着视角推移,于生看到了那个杀死人偶的“敌人”。
一团……巨大的影子,于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它体型很大,几乎是人偶的十倍大小,其轮廓大致有着人形,却又仿佛在背上生有扭曲交叠的羽翼,它同样倒在一片废墟之间,庞大的躯体有一部分就像泥浆一样融化了,与废墟周围的混沌融合在一起,也与人偶那些散落在废墟里的肢体碎片融合在一起,而剩下的身体结构则遍布扭曲与破损。
于生不知道那巨大影子身上的扭曲破损到底是被人偶打的还是原本就长那样——毕竟这玩意儿长得本来就挺抽象的。
但有一点他能够猜到,人偶与那个仿佛生有羽翼的庞大影子最后应该是同归于尽。
而就在于生想要再看清楚更多细节的时候,他眼前的画面突然再次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黑暗深处的一切眨眼间破碎、消融,厚重如帷幕般的黑暗瞬间上涌,又向着四周的镜框消退,眨眼间,于生眼前的又变成了一面普普通通的镜子,倒映着房间中的景象。
于生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随后又在镜子上敲打触摸了几次,都未能再唤起什么异状。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这两天跟不正常的玩意儿打交道多了,于生感觉自己的接受能力都变强不少,这时候竟不觉得刚才那诡异的一幕有什么吓人,而只是对自己看到的东西产生了浓浓的好奇。
镜子中出现的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那个死去的人偶是谁?那个与人偶同归于尽的庞大阴影又是什么东西?那片废墟是哪里?而这一切……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座房子里,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于生眉头紧锁地思索着,并不禁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镜子里记录的那一幕,跟艾琳有关系吗?
那个死去的人偶跟艾琳长得并不相仿,虽然她战死时面目全非,但至少那一头醒目的金发跟艾琳是完全不一样的,但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偶的时候,于生却总忍不住联想到某个正在一楼看电视的、被封印在油画中的少女。
片刻之后,于生结束了沉思,他看着墙上的镜子,伸手扶住镜框,微微用力,想试着看能不能把它摘下来换个位置。
镜子纹丝不动,结实的就像是被浇铸在墙上似的。
尝试几次之后,于生选择了放弃。
他转身走向门口,但在离开房间之前又突然回过头来,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屋子。
房间中的陈设还是那样,镜子也没有丝毫变化。
于生皱了皱眉,关上房门。
过了两三秒,他又猛地把门推开,就像要打这房间一个措手不及。
房间中并无变化,还是那副样子。
于生扶着门把手站在门口,脑袋探进屋里疑神疑鬼地到处观察着,渐渐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再三确认之后,他终于停止折腾那扇门了。
但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噔噔噔地跑下楼梯,来到餐厅。
正在餐桌上看电视的艾琳听到旁边传来的动静,探着头朝画框边缘看过来:“哎?于生你不是去睡觉了?失眠了?我可不会讲睡前故事啊……”
还是那副没心没肺又自来熟的样子。
于生也不说话,就坐在艾琳对面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仿佛是在仔细观察什么。
这终于让画中人偶感觉到了一丝别扭。
“你看我干什么……”艾琳缩了缩脖子,“我跟你讲,我知道自己很好看,但你跟纸片人是没有未来的……”
于生酝酿了一路的话题就让艾琳这一句话给绷没了。
“咳咳,我跟你说正事!”他不得不干咳两声,十分生硬地把话题扯到正轨上,“你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被挂在墙上的那个房间是什么模样的?”
“记得啊,”艾琳想了想,很自然地答道,“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对面就能看见个门,还有墙纸——角上的墙纸都发霉翘边了你也不修修。”
于生点了点头:很好,至少在这件事上,艾琳跟自己的记忆是一致的。
“第二个问题,你记不记得有一个地方——看上去是一片废墟,有许多古典立柱和倒塌的石墙、飞檐,废墟整体被‘浸泡’在一片黑暗中,然后还有一个人偶——你先别管是不是你,反正有一个人偶死在废墟里,死的可惨了,胳膊腿碎一地……”
艾琳瞬间缩了缩脖子:“听上去真吓人。”
“别管吓不吓人,你就说你对这一幕有没有印象。”
“没有。”
艾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