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赵先生不愧是大夏名士,叫纵某佩服之至!”
纵明道开口夸赞时,表情已恢复如常,转而直视刘恒,双目炯炯,“古时四面楚歌,如何能跟当今相提并论?德州三王并立,景亲王、礼亲王联盟抗我楚亲王,依旧节节败退,便是加上丰州裕亲王,也无非勉强能抵挡我军锋芒而已,如此大局,孰强孰弱已是一目了然,金将军与其负隅顽抗,何不深明大义?一左一右,成败全在将军一念之间,还望将军深思!”
这等于一句话把威胁和利诱都说了,锋芒毕露,赵奕听得动怒,就要开口反驳,却被刘恒拦住,“总算谈到正题了,我就不废话,只问与楚联盟,能给我方什么好处?”
纵明道眯了眯眼,从刘恒的直接里感觉到了刘恒的果决和气魄,思忖片刻才谨慎答道:“楚亲王乃是明主,倘若将军决定了弃暗投明,助亲王登上太子之位,亲王绝不会吝啬嘉奖,可允自立门户为亲王,三州封地,十万私军!”
他说话声铿锵有力,因为深深知道这允诺有多么诱人,这等于答应刘恒来日可得到一个国中之国,权柄之大,简直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足以叫人震惊。 X
然而从其他人的面容神色里,或多或少能看到吃惊的模样,唯独正主金将军却是毫无动容,这让他心头咯噔一下。
“既然参与太子之争,某就不愿屈居人下,所以此番商议只针对楚亲王此番劫难,与来日无关。如此说来,这些空头保证对某来说太过虚妄,某还是希望看到点实际的东西。”刘恒淡然道:“纵先生若是想说服我,还是拿出点诚意来吧。”
纵明道面色越发沉凝,“将军所求,在下不太明白,还请将军画下一个章程来。”
刘恒看向赵奕,等于把话语权重新交给了他,让赵奕不自觉挺起胸膛,“让我十日城袖手旁观,那么双方征战期间,我十日城的辎重粮草,修行所需,贵方双倍供给。若让我十日城与贵方联盟,那么征战期间,犒赏抚恤、消耗与攻伐所得,贵方同样双倍供给。来日三州疆土,岳州属我十日城,德州独占小半,外加大半丰州。”
听到这话,纵明道和两位师弟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副震惊神情。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演戏的成分更多一些。因为十日城开出的价码并非狮子大开口,这足以体现商谈的诚意,也该让纵明道放下被敷衍的担心了。
“如此信口开河,贵方竟是毫无诚意么?”纵明道怒喝起身,做出想要愤然离席的架势,待见到无人焦急或阻拦,他也毫不尴尬地自行站稳,“平日所需,只听说过如数供给,何时听过翻倍给予的道理?况且三州疆土直接分去大半,将军不怕吃多了撑坏了肚子么?即便真给了你们,你们真吃得下去吗?”
赵奕听后打了个哈哈,“不管袖手旁观还是鼎力相助,那都是帮了贵方大忙,倘若一点好处都没有,岂非我们纯粹做了大好人,世上哪有这般道理。再说疆土,只要贵方敢答应我们就敢接受,吃不吃得下去,就不劳烦贵方操心了。”
“贵方就不怕我方亲王盛怒,越过贵方向晗亲王求援么!”
“哈哈!晗亲王远在大夏境内湖州,不重兵马重治民,相距大战之地数万里,贵方若是不嫌麻烦,大可前去一试!”
后面两边锱铢必较的争议,刘恒就不再关注,闭目养神,任由赵奕领着人和对方厮杀。反正底线早已定下,赵奕又是知道分寸的聪明人,加上此番只是问价,并非答应,他自然懒得操心,做了放手掌柜。
过去一个时辰,小会客堂周边的禁制次第灭去,大门洞开,一众人鱼贯而出。
“将军,我方诚意满满,只盼将军早早回应!纵某与亲王翘首盼佳音!”
相送纵明道三人离去,宝车滚滚而行,三人面朝刘恒等人深深作揖,直到离开视线都未曾起身。
然而刘恒却没有丁点被感动的样子,只是传音问道:“他们最后给出什么价码?”
“战时消耗加五成,修行所需允诺一年之用,若是参战,与我方共分三州。”赵奕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道。
刘恒坐上宝车,沉思片刻,摇头道:“楚亲王毕竟优势过大,诚意便欠缺了些。”
“古话说得好啊,常胜将军,一败而终。”赵奕笑吟吟地道:“前次太子之争,楚亲王为何胜券在握,最终还是大败亏输,卑职如今算是明白些了。”
此战的重要,楚亲王不会不明白,在这个时节,刘恒的选择有多么重要,楚亲王想必也心知肚明。可是且看他给出的价码,实在不像一个溺水者该有的样子,足见他不是不晓得此中利弊,纯粹是太过自负了。
诚然,只要刘恒应诺,今日答应的条件,楚亲王那边肯定会一一兑现,但这些条件,还远远达不到让刘恒等人动心的地步。
即将溺毙之时,哪怕救命稻草都该格外珍惜,换做刘恒身处楚亲王的处境,绝不会吝啬身外之物,也不会多想什么养虎为患的担忧,这些都是度过劫难后才该去琢磨的事情了。
然而楚亲王不这样,逼着纵明道讨价还价,定下自以为足够的价码,这就不再过问。身在危难大劫里还不愿意放低身段,不摆出求人该有的姿态,何来的诚意?
哪怕纵明道深觉不对,离去时百般低头,这却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
于是自从见了这一面后,刘恒心里已经偏向了三王这边。
前往大会客堂,这一去就直到深夜,才有大批人从门里陆续走出。
“战时消耗由求援两王均摊,只统一攻伐时间,各自为战,战果各凭本事。”
送走三王使节后,一众谋士又共聚议事厅,厅内灯火通明,宵夜灵果满桌,摆出了彻夜长谈的架势。
等赵奕把三王给出的条件说完,刘恒看向沉寂的众人,“诸位怎么看?”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最近投效的谋士率先开口,“看来两王这是快要撑不住了。”
虽然表面看不大出来,但在场都是聪明人,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已经能感觉到景亲王和礼亲王的急迫。
若是不急迫,景亲王和礼亲王不会直接答应承接十日城一方和裕亲王一方的战时消耗,而且还只统一攻伐时间,不强求攻伐结果,连战果都没有提出任何条件。
乍一看,这比楚亲王给出的价码可低多了,但事情不能这么看。
回应了楚亲王,袖手旁观就意味着无法参与这一场盛宴,一旦哪边胜出,必定成为太子之争里的庞然大物,转头无尽压力就该落到刘恒头上了。要是和楚亲王结盟,收获不小,但同样要和楚亲王均摊压力,以后还要直面越发强大的楚亲王,想做到这一点,刘恒自己都觉得十日城的底蕴略显单薄了。
况且太子之争现在才算刚刚开始,要是早早站在与楚亲王对立争雄的位置,对尚需成长的十日城来说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楚亲王给出的价码,反而只是小事了,凭借大胜夺取的声望,楚亲王一方所得绝对要比十日城更多。
反观三王这边,即便斗倒了楚亲王,日后也是五王争雄的局面,和现在并没有多大区别,这反而对十日城更加有利。不提闯出威名的五王,大夏境内还有众多蛰伏的皇室子,保不齐什么时候迸发锋芒,与其早早像如今楚亲王一样成为众矢之的,不如也蛰伏下来,以谋长远,这才更符合刘恒的想法。
而这一战要是功成,四王共分楚亲王的势力,还有人承担战时消耗,怎么算都不亏。
这里头的门道,在座很多人都能看得清楚,于是到了后半夜,谋士们商讨得差不多,就得出了一个让刘恒满意的结论。
“既然众位先生都统一了意见,那么。”刘恒看向众谋士,深吸一口气,“联盟,伐楚!”
定下了大方略,其他细节就可以慢慢商讨和执行了。
那一夜以后,十日城好像没有没有多少变化,刘恒依旧一如既往的前往大小会客堂,和楚亲王或三王商议结盟事宜,仿佛久久在两边徘徊不定,没有拿出确定的回应。
可是才过去三天,返回驿站的路上,纵明道心里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你们发现了吗,赵奕等人的态度,从三天前就有些异常。”
他一提起,师弟胡毅就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师兄不说我也想说了,虽然表现得十分认真,但我总觉得他们像是在做戏。足足三天,只商讨出十多位将领所需的修行资源,这似有拖延之意。”
纵明道皱眉沉吟,转而朝另一位师弟赵敏问道:“岳州这边的情报,最近三日的可送到了?”
赵敏点头,眸光微闪道:“自三日前,十日城四路大军的征讨力度都在降低,隐隐有收缩和镇守的意味,倒是征收粮草和军需的力度没有变化,这是岳州抗金联盟送来的情报,想必不假。”
纵明道眯起眼睛,“看来这姓金的十有**已经投敌了!正配合其他三个逆王,为我们布下迷局,想要暗度陈仓。”
言罢他又朝赵敏问道:“原本推算,这姓金的能抽调多少兵力?”
赵敏不假思索地道:“五十万上下!这是半个月前的推算,最近其总兵力又有增长,直逼一百五十万,若是倾尽全力,或许能抽调七十万!”
“七十万呐。”纵明道发出一声意味难明的感叹,“不亏是新征之地,近乎独占一州,这兵力实在来得便宜,再这么扩张下去,都快赶上我们了。”
赵敏倒是乐观,“毕竟是岳州,原右路大军本就比不上中路大军,德州总计陈兵约莫有八百万上下,而岳州满打满算仅仅有三百万的样子。也就是说这姓金的,顶天了能得到二百八十万的兵力,堪堪能与如今的我们持平,何足惧哉?”
“可如今,当真是四面楚歌了啊。”纵明道又是一声长叹,眉间隐见忧虑,“岳州这边七十万,丰州裕亲王那边也是七八十万,加上景亲王、礼亲王的近两百万大军,这就是三百五十万上下,还分四路围攻,单凭我们三百万大军,怎么算都叫人揪心啊。”
赵敏挑眉道:“师兄,这打战又不是算账就能定输赢的,否则姓金的如何能出头,早该亡在之前那场城下之战里了。如今咱们的局势,倒和姓金的之前颇有些相似,我们是聚力于一身,他们却是四盘散沙。况且我们的处境可比当时姓金的不知好出多少去,他们都还有未灭之敌,只需多加挑拨与利诱,足以让他们自顾不暇,到时候亲王尽快举兵拿下景亲王和礼亲王,合德州于一统,那时便大势已定矣。”
纵明道揉着眉心,终归难消忧愁,“不管怎么说,先把消息告知亲王那边,让他们早做准备,别被这些狼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再者我们也将计就计,跟他们拖着,但湖州晗亲王那边,抓紧联络,还有岳州的抗金联盟,丰州的击裕联盟,都多多游说,凡是我们能尽力的地方,一个都不要放过。”
“是!”
虽说明知处境不妙,两位师弟却毫无沮丧,齐声应诺。
看着两位师弟,纵明道眉宇舒展开来,慨然道:“如此危局,正是我纵横家弟子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成败全看我等本事,二位师弟,定要用命!咱们齐心协力,闯出一番名头,也好叫学派中看不起我们的那些人刮目相看!”
“是!”
危局没有让他们畏惧,反倒激起了三位纵横家弟子的满腔热血与斗志。
他们明面不显,依旧和十日城赵奕等人虚与蛇委,暗中回到驿站却忙碌开来。随后的日子里,他们边收集情报,边与亲王那边频繁商议,还要时不时“悄然”外出,暗中借着地利的优势,秘密联络抗金联盟和毗邻的湖州晗亲王,将纵横之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另一边暗中联盟的四方同样也没闲着,紧锣密鼓商讨细节,议定联盟的种种章程,也尽量隐蔽地调兵遣将,奔赴各自战场。
大战的阴影迅速逼近,笼罩在了旧三州的上空。r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