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个月,双方都已到了心知肚明却各自默契的境界,暗暗掐算,计算着大战开启的时间。
“离郡王那边怎么说?”
离郡王,正是所谓抗金联盟的盟主,随着大战逼近,他们的态度显然也越发得到各方重视。
此时是刘恒问话,赵奕闻言皱眉,“还是没有表态。”
“没有表态,那么不管他们是不是会乘机作乱,都等于选择站在了我们的对面。”刘恒十分肯定地道,“既然到现在没有表态,可以给胡少八他们下令了。”
公孙吉听后不免还是皱眉,“将军,既然决定联盟伐楚,日后重心必然偏向那边,若是还对离郡王他们步步紧逼,唯恐战线吃紧,臣下依旧是这个意思,盼将军三思。”
刘恒摇摇头,“即便我们退让,站在敌对的角度,他们却不会放过这等大好时机。与其被动抵御,积累压力,我还是更偏向主动出击。”
伐楚期间,用什么态度对待离郡王他们,同样是一个众谋士争议不下的议题,最后还是刘恒钦定了持续攻伐的主意。主意是好下,可是这样一来,十日城等若全线动兵,再加上重头将放在伐楚大计上,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所以哪怕到即将开战的前夕,一部分谋士依旧难免忧虑。
“既然将军决心已定,那我等就不废话了。”公孙吉摇摇头,再没多说。
刘恒拿起下一份对章,浏览片刻抬头看向赵奕,“纵明道等人终于坐不住了?”
赵奕起身作揖,“驿馆那边来报,纵明道一行正在验看灵驹、宝车,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
“毕竟是纵横家的大才,哪怕对立,应该不会失了礼数。”刘恒沉吟道:“等他们过来辞行时,我亲自问问看吧。”
问什么?
说白了就是招揽。
曾经刘恒虽然领略过百家同辈的风姿,毕竟是在秘境,重在争斗,他对百家的独到之处并没有太多体验。如今身在沙场,见识过纵明道三人近日的作为,刘恒才感觉到他们的厉害。
明面上将计就计,试图不让十日城方面看出异常,暗里却勾连各方反对势力,从抗金联盟的态度就能体现出他们在其中起到的巨大作用了。
这等人物,真真让刘恒心生艳羡,如果他麾下也有这样的人物效力,那么处境必然会轻松许多。
“而今岳州境内,离郡王等诸侯组成的联盟,已只是癣疥之疾,并非大患。任由他们闹腾,终归难挡我们煌煌军威,落败归降仅仅是迟早的事。”一个新进的谋士出声道:“随后大战多于文谋,纵横家学子并非急需,倒是臣下建议将军,该多多留意湖州……”
“迟早的事?”
一个武将闻言就冷哼出声,“皮先生说的倒轻巧,别忘了离郡王他们如今的主帅,那可是兵家中人!最近半个月,虽然离郡王等诸侯的地盘不断缩小,兵力也减员甚多,可是难缠程度却不降反增,若非我等武将用命,指不定就该传出急报了。要是先生们都像皮先生所想,小觑了这抗金联盟,怕是我十日城迟早要栽跟头!”
兵家中人!
那边谋士与武将激辩,刘恒心神却不免被“兵家中人”四个字所吸引。
最近一个月,四路大军之所以摆出守势,不单单因为配合大局抽调兵力,也因为战局的变化。随着那位“兵家中人”坐上抗金联盟主帅的位置,抗金联盟的处境竟渐渐稳固下来,开始和四路大军打得有来有往,让四路大军都传出了战事艰难的风声。
兵家,自古便以用兵如神著称,兵家这位名为赵基的学子到来,简直展现出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不仅稳住垂垂欲坠的抗金联盟,更凭借少量兵力给十日城的大军带来越来越大的压力,不得不叫人侧目。
刘恒回想灵原秘境中,兵家的同辈天才只龟缩于百侠盟一隅,何时有舞台展现出这等锋芒?
他不得不感叹,灵原秘境的经历,由于人杰辈出,竟让他误判了百家真正的本事,这可能是那趟出行后留下的最大的弊端了。
关键在于,无论纵横家的纵明道、胡毅、赵敏,还是兵家的赵基,会在“正魔大战”的当口来到大夏,可见他们都不算百家中真正受重视的人物。然而就是这等人物,如今却让刘恒越来越忌惮,这才让刘恒对于百家,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百家真正强大之处,不在于争斗,而在于各有独步天下的本事。”这段时间,刘恒生出了这样的感悟。
“那赵基小儿,向来藏头露尾,不敢与我军正面对抗,算什么英雄好汉?”一个谋士鄙夷道:“若非他滑不留手,我兵威所至,必摧枯拉朽,何惧他这等黄毛小儿?”
“毛先生真是读书人,就会讲些大道理。”一个将领嗤笑道:“这沙场之上,向来瞬息万变,若是一味只计算兵力就能分出胜负,还需要我等将领何用?看来有机会,真该领着毛先生去战场亲自体会体会,否则岂会连小觑兵家这等贻笑大方的话都说得出来?”
不可否认,兵家在带兵将官们心中的地位一直很高,哪怕如今是敌对关系,也不能扭改武将为兵家中人张目的情况。
可以说,一旦听到兵家中人加入战局,单凭这么短短一条消息,就足以让敌对将领如临大敌,这就是兵家经年积累下来的声威。
唯有兵家中人能够抵挡同门,这是故老以来就流传在沙场中的一句话。
听到这里,刘恒忍不住朝赵奕问道:“兵家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赵奕面色尴尬,还是摇了摇头,让刘恒轻轻叹了口气。
“正魔大战”牵记着天下,这等大场面,正是兵家中人的用武之地,所以兵家不同于其他百家,在这一场大战里近乎倾巢而出。不单单是百家联盟这边,大梁和伯教那边的主将,同样是兵家强者。如此怪异的情形,各方却早已见怪不怪,因为兵家除了内部情势复杂以外,还有不问恩主这一条规矩,只要能领兵参与大战,兵家中人可不会管自家这边是正是魔。
所以兵家门人如今,几乎都活跃在那个大战场上,这边抗金联盟竟然还能请来一位兵家学子坐镇,消息一传出来就引发了极大的关注。
本来刘恒知道大战在旁,就没打过这方面的主意,哪想到抗金联盟真能请动兵家人,这让他也动了心。
兵家学子的本事,不用多说,单单这赵基的到来,就几乎起到了扭转战局的效果。
如今十日城已有兵力一百八十万出头,抗金联盟那边全部加起来不到百万,还和十日城一样分兵各地,照道理来说劣势变得更大。可赵基一到,调动各方兵马,时退时进,用兵神出鬼没,至今没有正面激战过,却给十日城方面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和麻烦。
哪怕强如大四、胡少八、季昌明等前太子麾下的十大虎将,都被赵基弄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逐渐陷入泥潭,彻底被打掉了之前节节胜利的势头。
兵家学子之强,可见一斑。
这才让刘恒在确定联盟伐楚后,干脆顺势让四路大军转攻为守,一边筹备伐楚大计,一边派出使节接触兵家,恳请兵家也派人前来相助。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抗金联盟成功请来兵家中人,让原本以为毫无可能的许多诸侯都动了心,频频暗中接触兵家。
然而接触的结果告诉各方诸侯和刘恒,赵基仅仅是一个特例,发生在中土边陲的这场大夏太子之争,对兵家中人的吸引力实在太小了,无论给出怎样丰厚的条件,都无法打动他们。
如果没有“正魔大战”,兵家中人兴许总会有人动心,奈何“正魔大战”在旁做比较,大夏太子之争就好似一个小池塘,根本无法让兵家中人恣意施展拳脚,哪里能入他们法眼。
直至最近,多番打探之后,赵基到来的原因也终是流传出来。原来赵基之所以会加入抗金联盟,是因为他本就是上一代离郡王的家生子,陪今世离郡王前往兵家求学,结果正主离郡王没被看中,倒是随行的赵基被留了下来。而上一代离郡王也大气,不仅时时训诫今代离郡王,还逼着今代离郡王带着大批修行资源前去探望赵基,更是对赵基亲友百般看照,如此结下了善缘,才有今日赵基的鼎力相助。
这等深远布局,别人听后只能望洋兴叹,包括刘恒,都不得不感叹这些家族的底蕴,真真不是他这样后进之辈所能比拟的。
羡慕是羡慕不来了,刘恒在重新认识了家族、豪门的底蕴后,也开始尝试对百家递出了橄榄枝。
可惜近两个月接触下来,竟没有一个百家学子接受他的邀请。
“乍一看我十日城兵多将广,人杰云集,可是细细算起来,出身百家者独有曲知县留下那两位法家学子和一位名家学子。”刘恒回想着赵奕回禀他时那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有努力挑选才告诉他的百家学子的回应,忍不住微微眯眼。
“天下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收纳工家学子的消息,居然走漏得这么快。”
刘恒实在没想到,百家对于工家的警惕,竟到达这样的地步。
“小小边疆的野将军,不想着怎么谋求名统,还敢收纳先秦魔门的余孽,岂非自绝于百家?有何面目敢来邀我入伙?”
“游家青睐?哈!这种话你可敢当着游家学子的面说?顶多何时曾和游家周老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就敢顶着他的牌子到处招摇撞骗,待得我找时间告知游家学子,且看你家那野路子将军会是怎样一个死法!”
“既然敢收纳先秦魔门余孽,我等岂还敢在贵将军面前献丑?”
“且看那夏国,纵观诸路诸侯,某便是要投效也只会投效那楚亲王,什么金将军,那是什么东西?”
“在下哪怕无缘伐魔之战,借机熬炼心性,专研学问都忙不过来,凭借夺人魂力来增益修为,我害怕污了我的神魂呢!”
……
这些话还是刘恒百般询问下赵奕才吐露出来的,多的再怎么询问都不说了,可见这些说法还算温和的,更难听的赵奕都不愿让刘恒知道。
单是他一人无法请动百家学子投效,还能归结于他收纳工家学子的缘故,可是纵观其他诸侯,也就楚亲王那里能招揽一些不受重视的百家学子,其他诸侯要么和刘恒一样不仅没有招揽到人,还要受到羞辱,要么就是凭借旧情或是别的缘故,才能说动零星一两个百家学子前来投效。
这里头纯粹看好大夏或是诸侯本人而投效的百家学子,近乎一个也无!
“百家,百家。”
刘恒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是什么让你们变得如此高高在上?这场圣争大劫宛若巨浪,我且要撑到最后,看看大浪退却,还能留下多少!”
这一次的遭遇,让刘恒对百家本就不多的好感,彻底消失殆尽,也让他深深体会到了在百家中人心里,大夏究竟处在怎样一个不堪的位置。
诚然,百家心目中的中土灵原,的确人杰地灵,英杰辈出,可百家不看在眼里的大夏,终归是他的故土!
辱没他也就罢了,他怎能忍受自家故土受到百家如此鄙夷?
说不清为何,他如今偶尔会想起曾在莲仙洞府时,前太子那看似猖狂的姿态,如今他是越来越能体会前太子的豪情了。
“既然你们如此相待,那么就别怪我对工家另眼相待了。”凡事就怕比较,一番对比下来,无论工家因为什么缘故,给予刘恒的支持却是实打实的,这样的学派不加以重用,难道非要去百家面前俯首低头才对?
刘恒可没有这么不知廉耻!
此事之后,刘恒再没对百家释放出好感,倒也没有因此作出什么事情,只是暗暗记在了心里。然而包括刘恒自己,世上再没人知道,只是这样一件转眼就淹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小事,对将来造成了何等深远的影响。。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