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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琉姝一时把巴掌扬起,等着下面的疯话。

果然。刘启迎风怒吐:“阿舅门前贵吾值,以米五斗坏君子。刘启高风怒嚎歌,瀚海雪舞欢纷纭。”

章琉姝翻转手,反抡巴掌,掉着眼泪喊:“唱。我看你能唱多少。”

头又被挥打的巴掌拍得猛顿,刘启再抬高一尺有余。

他扛起肚子敲腿,因脚没踩实,差点一屁股坐地,连忙稳住身形再歌:“五明骢、银獬豸、火章驹、乌章骓,驷马銮铃响,难追壮士行,东郭西野,南城北郊,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八阵刀枪胁,尤耻玲珑身?刘启将心比明月,阿姐狗急熊掌抡。熊掌千斤碎磐石,怎奈铁盔强颈项?人生自今谁无死,自有英雄傲比人!”

章琉姝大怒,劈头盖脑地浇下去,喝道:“让你乱嗷嗷?”

刘启得到更大的鼓励,嘶喊大吼:“枪林箭雨万马嘶,三军夺帅不夺志!金殿余震天庭怒,扁叶穿梭渔舟行。一朝二桃杀三士,空冢弹剑吾惊魂。阿舅阿姐相与言,璧士刘启心悲愤。长空望断不见雁,唯有苍狼万古闻。”

雪光里人影悄随结队,失笑来看章琉姝修理她阿弟。

刘启趾高不改,一口气唱到章维的帐篷外绕趟。

帐内刚议完事,刹那间,密谈中的章维和吴隆起不禁瞠目侧耳。

章维反应及时,飞快地跑到帐门口喊:“刘启。你嚎嚎什么?”章琉姝被气哭过再被气笑,扭身捧腹抖肩膀。

刘启旁若无人地原地绕圈,回来面对章维,郑重大叫:“阿舅。我要辞官。”

章维哭笑不得地问:“你先进来,说说什么是一草二桃杀三石?”

吴隆起也跑到了帐门,:“古齐国谋士用两颗桃子羞辱三位勇士,致使三位勇士自杀,故留下二桃杀三士的典故。”

刘启顶着自己的牛头往里迈步,扶扶被打歪了的头盔。

章琉姝也恶狠狠地进去,说:“阿爸。你快管管他吧。他不分好歹……”

刘启反唇相讥,力争说:“我怎么不分好歹啦?我自己吃了生肉,也让别人吃生肉,阿姐就要不愿意,说奴隶才吃生肉,阿舅说说看,是不是很多人都吃生肉?冬天吃生肉,是不是让人不得病,牙齿好。”

吴隆起略一迟疑,不自然地问章维:“吃生肉不得病?!”

章维生怕吴隆起小看,以咳嗽掩饰,说:“我们这是有吃生肉的习俗,冬天吃生肉用葱。”

章琉姝说:“他自己吃就行了,还逼人别人吃,人家都以为是阿爸让的,吃得要吐。”

刘启大声说:“冬天宿营用大锅喝汤,下去就结冰。我让他们养成习惯,自己用头盔瓢盆烧,觉汤冷往里填煮热地石头,哪好哪坏?有些人不肯拖干柴回来,不肯自己动手,我逼他们吃生肉是怕他们饿肚子,哪里不对?”

章琉姝说:“人家怎么吃饭关他什么事?现在他把人得罪完啦,个个要揍他。”

章维怒道:“他们敢。”

他也露出责怪,说:“这些事你别再管。还不到你管的时候。有些人不知道好歹,你要顺着他们的劲,哎~,让他们觉得你好。有什么好的想法,来说给阿舅听,让阿舅逼他们就范。”

刘启心倏地下沉,犹不服气地嚷:“我告诉你说他们夜里不睡觉,你不说要我管?”

章维温和地说:“我那是想历练、历练你的能力。”他晃了晃手,往外指了一指,看退吴隆起,这才肯低声叮嘱说:“可你也不能得罪这帮家伙。这些刺头很不好管,背后也都是他们的老子,轻来小去,惩罚他们还没有惩罚他们老子顺手,你要能哄就哄,能骗就骗,知道吗?”

刘启赌气问:“为什么?”

章维“啧”地一声,说:“他们的老子犯错,能定罪,该怎么整治就怎么整治。可要是他们犯过失?无非打打架,瞪瞪先生,追追少女。这些过错能怎么办?打个皮开血绽还给他们的老子?那怎么行?连我也只能通过他们的老子管。你要是阿舅的儿子,咱俩大治大,小治小,谁也不敢放屁。可你不是阿舅的亲生儿子,整治他们,他们心里不服。他们不服,长大了对你的妨碍就大!明白吗?”

他以为刘启能明白自己的苦心,耐心地等待着。

刘启略以踌躇,一本正经地说:“我告小辞官。”

章维惊讶地问:“为什么?”

刘启嘀咕道:“阿舅,你别再哄我玩,我……”他抓耳挠腮,觉自己生气,感到自己被玩弄,但道理却很苍白,只是说:“不为什么。反正要辞官。”章维责怪说:“你这孩子赌什么气?!”

刘启坚定地说:“我不是赌气。”他找表辞官决心,就把自己的头盔扭下来,往地上一放,说:“当是官帽。就放这。”说完爬起来就往外走。

章维喊没喊住,连忙朝章琉姝看去,大声说:“我骂你阿姐替你出气。”他说这话已经来不及,只好问章琉姝:“他怎么啦?”章琉姝恨恨地说:“我怎么知道?我说了他两句而已,他唱了一路歪歌,呜哩哇啦也不知道唱什么。”

章维连忙给她示意,轻不可闻地说:“快去看他怎么了!”章琉姝背坐过去,用哭腔说:“我不去,我见他就烦。”

章维叹道:“闹吧。闹去吧。”

章妙妙蹦蹦跳跳钻进,滋滋惊叫:“刘启被阿姐打惨啦,一个劲地唱:阿舅门前贵吾值,以米五斗坏君子。刘启高风怒嚎歌,瀚海雪舞欢纷纭。”她笑得忘形,让章维也受到感染。章维忍不住笑出声,问:“都什么意思?”章妙妙“扑通”坐去他身边,揽着他说:“刘启说阿爸看似抬举他,其实是用五斗米坏他的君子作风。刘启为保持高风亮节,怒吼歌,天上下起大雪,雪花乱舞。”

章琉姝也转过脸,忍俊不禁地说:“还有什么安能摧眉折腰事阿姐,使我不得开心颜,听得我又气又想笑。”她脸庞暗下来,低声说:“阿爸。我越来越讨厌他……”

同班同窗闻讯,吆喝着接刘启回帐篷。他们一起读书几年读出来的,年龄相许,交往多磨,虽然竞相从嘴巴里倒些牛黄马宝,对辞官回家加言指点,却都没有什么恶意,还把炭盆上的热水舀子中提出酒囊,以示庆贺,嚷闹好一阵才肯罢休。刘启被嘻嘻哈哈的气氛占住头脑,直到钻回牛皮袋子,才得以将这些天生的事儿联系到一块,他想起章琉姝对自己的欺压,想起曾格絮絮和自己近乎就被打出嫁的蛮不讲理,想起他们对自己扯线木偶般的好心安排在白白摧毁自己的雄心壮志,感到无可奈何,只是在心底说:“我再也无法容忍下去……”

在一道道魔咒面前,他突然间想回家问问阿爸,问他什么时候为自己定的亲。

当然,回家之后不得不为搪塞阿爸无计,他担心地想:阿爸问我为什么乱杀人?我该怎么回答他呢?告诉他,我看着那些恶狠狠的大人心里很害怕?是的,是有那么一点点害怕,毕竟他们都是大人,可以把我撕碎,可以把我踩伤,可——能告诉阿爸吗?……唉!他一定非常失望,失望过后,告诉阿妈,女人往往不喜欢保密,阿妈也会讲给别人,这样一来,我就彻底地完蛋……

我决不能让人知道我害怕过。

王小胖抱着睡袋来找刘启,强行挤入同一铺窝,把他的思路打断。

这个好心的伙伴依然惦念不忘地替他出谋划策,同仇敌忾地说:“问问是谁第一个告你的状,打他一顿,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不是好欺负的。”

刘启本来还真想,可经与章琉姝的这一闹,是一点儿不感兴趣,只是恨自己想家却不敢面对阿爸……

一夜北风几度,天明再随马队上路,刘启更是反复往东南方向回望,蹉跎叹息。

他们朝茫茫雪原出,竟是朝讨封的党那人迎去,不日在晶亮的青碾滩上和党那人遭遇。

青碾滩圆石浅水已成冰晶,被雪一披,平如白幕,将皑皑两岸划一为二。他们向对岸望去,可以看到无数稀疏黑点将两棉花地炸开涟漪般的碎雪,等攒聚滩头,更高扬敝日碎雪,白茫茫,嘶烈烈。

车中方白和杨达贵神色惊悚,急急撩帘,刚一露出面孔,就被走马扬鞭的叫嚣少年抖起的雪浪撒个冰凉。

他们往外眺一眼,上手扶车门,背身下出一脚,不及蹬在半空中,已“咯噔”一跳落实,三瘸两拐,到处寻章维。

两人远远看到踽踽抖缰的章维,匆匆争上,迫不及待地扯上缰绳。

章维狐裘斗笠覆盖马尾,身躯腽肭,先慢腾腾地低下身躯,将口自胸腔的热气喷得怒厚,而后用迟钝的眼神一扫,这才敲鞭长指,喝道:“尔等无目贼,利来,不利走,何惧之?!”

方杨二人一喜,却见他挺身,似乎“咯”一声,连忙把鼻子一抽,知是冲天酒气,不禁怪自己问道于盲。

章维看他们脸眼紧皱,神色躲闪,哈哈大笑,举手要来儿郎,汹涌如潮地朝浅滩对岸箭穿。

冰上虽已经覆雪,下蹄依然很滑,其中的几骑难止其势,轰隆倾蹶,直直冲出数丈。

刘启追到章维刚刚停留的位置,但见身前铁骑不断从两路往中翻滚,阵形塌陷前逐,心头忽骤忽松,只道战争已经爆,连忙转身,沉沉望向两名使臣,暗中恼他们同为雍族,却老是挑拨事端,坏大国威严……

章维驰往对岸,对岸的骑兵却无故慌乱。

他们也急急驰出数骑,停到阵前,与章维相距不过百余步说话,最终走到一起,碰头交肩。刘启凝视了方杨一阵儿,踏到滩前往对岸望,见双方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开战,而是聚到一起说话,格外想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到底是在相互罗列罪行,还是在和解?还会不会打起来。然而滩头对岸的人们虽用喊声说话,仍被怒风掩盖,难以到达对岸。

章琉姝带着钱串串打马过来。

两人瞄着刘启交头接耳一阵儿,钱串串挽着马缰来到刘启身边,戾声说:“你阿姐也让你冲到河对岸,好让他们知道你也很勇敢……”

刘启已经跟章琉姝怄上好几天的气了,见钱串串都用这种语气命令自己,还是不齿地去装勇敢,假装没听见,只在心底说:“大人真要是打仗,定要我们撒腿后撤,让我过河,我能去干什么?”钱串串见他无动于衷,果断地丢下话说:“反正我跟你说了,去不去由你!”说完,回了章琉姝身边。

章琉姝看往刘启的眼神越来越怒,突然一蹬马腹自后面冲赶上,挥舞起长鞭,“啪”地打到他背上。刘启装作没打疼,打着口哨儿掉头,晃着脑袋,蹬着两条腿扬长而去。他以为章琉姝还会追上来,边走边稍微扭头,用余光暗扫背后,静静等等章琉姝怒不可遏的大喊和泄,不料走出二十几步,背后还是一片平静,好奇地一回头,方知章琉姝停留者原地,握着鞭子,歪着头,似乎极其难过。

刘启心中不忍,正要回去道歉,章琉姝拨转马头,到钱串串跟前说了句话,朝相反的方向走去。钱串串并没有立刻跟上去,站在原地大骂,声音隐约可闻。刘启想起自己以前对钱串串很好,再想叶赫完虎臣以前向自己借钱,还曾拍胸脯说自己是章沙獾阿弟,以后就是他阿弟,不禁打鼻孔中喷出几丝暖气……

他走回伙伴聚集的地方,看章血、刘阿孝、花落开、王本等好多人都望住自己,只道他们看到了章琉姝冲到自己背后的那一鞭,怏怏地说:“没见过人挨鞭子吗?!”他知道了自己和章琉姝的婚约,越难以容忍叶赫完虎臣替阿姐教训阿弟,突然想去讨债,让他还钱,以此进行报复,听到章血龇牙大叫:“那姓钱的那浪蹄子恼什么?碍着她的事么?”

章血曾追求钱串串碰过壁。

刘启极怀疑话里藏有太多的借题挥,淡淡一笑,亦惊亦乍地说:“你还不知道?她和叶赫完虎臣好上啦。”章血咽吐沫时一伸脖子,旋即嘲讽说:“叶赫完虎臣爱她吗?那是想通过她接近章琉姝……那家伙比李世银他们有心计,玩弄她,她还不知道。”

一说叶赫完虎臣的坏心,他狗拿耗子的悬疑当即有了清楚的原因。

刘启心里腾地蹿上一团猛火,将五脏内腑全都烤得沸腾。

章血也越说越来气,哈了口痰吐去,提议说:“我听说叶赫完虎臣冲你动了手,咱们就用这个借口找茬,打改他。”(未完待续。)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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