筹办私塾的事由于陈瑀的介入,后面就简单了很多,社会就是这样,陡升小民办事,不扒层皮,别想轻易办成。钱冬菲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陈瑀已经将私塾之事全权交给了钱冬菲,不日他便要北上。
本以为这个年关可以让他放松心扉,不去想朝廷的任何破事,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身在江湖,无论你走到哪里,是非总是甩不掉的。
这一次北上,陈瑀没有带黄婉,而是让她留下陪钱冬菲处理私塾之事,陈瑀知道,正德六年,朝廷不会太平,他不想将一些朝廷上的事和黄婉那丫头扯在一起。
上一次侯府之事他还心有余悸,所以将黄婉放在钱塘是最为安全的。
正月二十五那天,陈瑀一行人乘坐商船从钱塘码头出发北上,在渡口码头之时,陈大富、钱冬菲、黄婉都跑来相送。
虽说没有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之类的,但是陈瑀也能看出他们的不舍,陈大富拉着陈瑀的手,“臭小子,保重身子,不行就回来,老爹还能养得起你!”
陈老爹这句话很霸气,怕是每个子女都愿意听,不过陈瑀不同,白了一眼陈大富,心道:“陈家生意能发展这么好,还不是我官场上的面子,如果哪天真如你说的那样,陈家怕离垮台也不远了。”
这也是陈瑀要考虑的问题,陈家现在以丝绸为主营业务,而丝绸在东南的销售量还是可观的,尤其是海禁开后,很多丝绸被运往海外,换来大批大批的金子。
可是问题是,陈家之所以能这么畅通无阻的销售,全都赖以陈瑀在东南的影响,一旦陈瑀出了什么差错,那生意还能这么运转下去么?
当然,这些都是日后要考虑的事,现在他到也没那么多闲工夫思考,和老爹寒暄了几句,便准备上船。
刚到船头,身后又浩浩荡荡的来了一群人。
“嚯,这是谁家,派头这么大?”沈飞在一旁眯着眼,看着前来的队伍。
等走近之后他们才看清,房小梅看了一眼陈瑀,刁侃道:“你心中会不会有什么滋味?”
那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是知府衙门的人,不过李壁没有亲自来,府尊、县尊大人一般是很少出入街肆,这也算是明朝官场不成文的规定了,所以到并不是李壁不重视桂萼。
不过李梓棋倒是来了,她行在桂萼的身旁,来到码头之后在他身旁站定,给他整理了衣衫。
寒风拂过,吹动了她的发丝,露出那精致的脸庞,让人看到不禁心中一阵震撼,就连房小梅都道:“这丫头,越来越有女人味了,可惜了,这么好的白菜,被那头猪拱了!”
陈瑀没有接房小梅的话茬,对她和沈飞道,“我们进舱吧。”
码头边陈大富几人此刻也掉头准备回钱塘,此刻却和李梓棋打了个照面,见她正在给另一个男人整理衣襟,一张老脸顿时气的通红。
“陈伯伯?您怎么在这里?”李梓棋说话间,眼神却四处张望,可是却不见陈瑀的背影。
李梓棋的这些举动都被桂萼看在眼中。
陈大富走到她的身旁,“哼”了一句,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便离开了,边走边道:“等不了了,等不动了。我儿官海浮沉,险象环生,却不忘当初诺言,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啊!我儿醉酒后唱过一首词。”
她回头看了看李梓棋,见她眼眶已经通红,他便唱道:“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他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李梓棋的耳边。
李梓棋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无事,仍旧努力的保持微笑,他对桂萼道:“我等你归来。”
兰舟催发,桂萼便也不多耽搁,起身上了船,对李梓棋挥了挥手,便进了船舱。
透过帘缝,他分明看到李梓棋已经开始在落泪了,他知道,这泪水不是为自己而流。
转过头,却见船舱内多是头带四方巾的书生,各个摇头晃脑出口便是之乎者也。这些都是今年新进的举人老爷,此次上京都是为了二月的春闱登科。
而不远处,他居然见到了陈瑀,本想去打个招呼,却被陈瑀制止了。
陈瑀是不想让满船舱的人认出他是当朝礼部左侍郎,要知道他可是六年春闱的阅卷官,若是被这些书生知道,少不了一些麻烦。
但是桂萼却不那么理解,他以为陈瑀是故意的,就是不想让自己和他沾亲带故,他是在报复,报复自己抢了他的女人!
一路上桂萼几乎没有和陈瑀说过一句话,等船行驶道河北地带的时候,陈瑀对沈飞道:“小点心,河北这一代破不太平。”
陈瑀这话引起了船上举人老爷的不屑,他们问陈瑀上京是做什么的。
陈瑀笑了笑,说自己是经商的。
那些人顿时眼中露出鄙夷,这些人已经算是大明的准官员,又怎么会看得起这些经商下作的人。
其中有人道:“这满船可都是举人老爷,你说这不太平?量也没人敢对此船做什么!”
陈瑀暗笑,这些雏儿,怕是没出过杭州,举人在各地方吓唬平民百姓自然是够了,可是你想以这身份吓住那些悍匪,真是异想天开。
不信人家刀搁在你脖子上,看你还会不会说什么“君子以仁义待人也”之类的。
估计还没说完就被人家抹了脑袋。
船只依旧在行,由于河北一带运河治理的不是太好,船行驶的很是艰难,便有船舱内举子不乐意了,愤而起身,然后船只一个摇摆,那家伙又被摔了个狗吃屎。
妈的,如果一船都是男人,老子也就忍了,可是那边分明有几个美女在嘲笑,老子可是举人!
他怒道,“艄公,你过来!”
这是首客行的大船,船分上下两个隔层,船上有四个艄公还有五六个打杂的杂役。
其中一个艄公走了过来,他满头大汉,用衣衫擦了擦脑袋,便问道:“老爷这是怎生的了?”
“船当如何也?知晓本人摔倒乎?”那举子虽说愤怒,可是这话说出来,却让人忍俊不禁。
艄公挠了挠脑袋,显然没听懂那人说的话,满脸迷茫的看着他。
“贱业多出是非子,艄翁全无上等人!”他眼中满是鄙视,“我问你,你船怎么摇的?知不知道本公子摔倒了?”
这下艄公听懂了,他急忙道:“对不起老爷,这河北一带地方多为难走,您见谅。”
艄公也只是听懂这句话,前面那句他却如何也听不懂,不过就算听懂了,怕也不能说什么,这个举人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下等人。
“杀才,一句对不起完事?本老爷头部落地,若是高中不了谁来负责?你?还是这船家?你到是告诉本老爷一二!”那举人显然是动了怒,话语凌厉起来。
前面说过,举人的身份吓唬这些陡升小民足够了,那艄公年岁不大,看样子也就十七八岁,这次也是第一次上船,上船前前辈就吩咐过,说今个船里面做的可都是大人物,千万不能得罪。
那小伙子听到后顿时就跪了下去,如捣蒜一般叩首道:“老爷俺错了,俺错了。”
那举人淡淡的看了一眼叩首的年轻艄公,仿佛颇有满足感,还抬头环顾了四周一圈,尤其是多瞟了房小梅几个女子一眼。
“错了?说句便要完事么?”那举人带着不放,事情很快惊动了船老大,他走了过来,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眼中露出一丝疼爱,随后便笑呵呵的道:“老爷,小子们不懂事,给您添堵了,这样您看如何,这船费便不要了。”
“什么?不要?你这可是让我头落地,若是本老爷真的落第,谁来承担?”
“这……”船老大也没遇到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赖多是读书人!”陈瑀望着船外,淡淡的吟道。
那举子见是那个商人,顿时火冒三丈,“你这贱业之厮,适才说的话可否在重复也?”
“我说你是无赖,听不明白?还要在翻译一边么?煞笔!”陈瑀和蔼的笑道。
“你……你……你知不知道本人是举人!”
“这个是不是举人你要问问你老婆或者是青楼的窑姐,谁知道你举不举!”陈瑀道。
这话一出,几个女子脸色绯红,顿时低下了头,不过看样子像是憋着笑。
而船舱内余下的读书人却没有笑了,他们见陈瑀,颇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要知道,这些举子说不得以后中了进士,那可就是同窗,这可都是日后为官的左膀右臂,怎生得不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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