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辱斯文,你这厮何人,敢这般戏弄杨老爷?”有举子站出来打抱不平,那个叫杨老爷感激的看了一眼那人。
“你们日后可都是要为官的,这还没当官便欺负起百姓来?”陈瑀怒道,“大明选拔官员就这么选拔的?”
“怎生得选拔不管你这杀才的事,我等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如何破题八股,这些就够了,大明选拔官员也是这么选的,毋需你多说什么,但是今日你羞辱了渑谷先生,这笔帐我等记在心里了,敢问阁下大名!”
那个叫渑谷先生的,真名叫做杨应奎,字文焕。
其实当陈瑀听到那举子说的这番话,心中五味陈杂,不是因为他们记仇不记仇,主要是他说的不错,大名选才选官都是这么成规条框,这个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以这种封建弊端的方式来选拨人才,这选出来的到底是人才还是什么就很难说了。
可是当下时政就是这样,陈瑀根本没办法改变,即便他一直嚷嚷着改革之类的,可是科举制度是大明的底线,无论他如何折腾,都不能动这个制度的分毫。
他见过很多老学究,见过很多那种满口之乎者也的县官府官,那些人你根本不能指望他们做什么事,关键是还就那样的吃着国家的粮饷,非但如此,他们还想着办法贪墨受贿,面对这样的大明弊制,陈瑀也只能望而生叹。
他是穿越来的没错,可是他的能力也很有限,他不是那种想日天就能日天的超人,那么多疾病他没有办法改变,他能做的只有在问心无愧的基础下,尽量的让大明,让中华不会重蹈后世那个历史悲剧。
渐渐的他知道了,其实他的改革作用根本不大,他制定了那么多的政策,可是终究还是要靠内阁去执行,现在内阁杨廷和把持朝政,渐渐的他快要到了权力的顶峰,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他逐渐的有一丝无力感了,东南布的局,杨廷和也已经渐渐的参与进来了,他也知道杨廷和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可是有些招都是眼睁睁的阳谋,他只是一个礼部左侍郎,他能招架的住嘛?
那些举子见陈瑀发呆,还以为他怕了,杨应奎不屑的道:“若是此刻你和他一样跪地求饶一番,本老爷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陈瑀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失望,他摇了摇头,来到房小梅身旁坐了下去。
杨应奎见这个商人这般无礼,适才他说的那些话顿时感觉像是对牛弹琴,非但如此,满船的人都在看着他,他的脸都快要臊红了。
“你这杀才小子,本老爷说的话听到没有?你叫什么名字?”那杨应奎并没有想让陈瑀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今日之事,必须要给个解决。
陈瑀不耐烦的看了看他,然后淡淡的看了一眼沈飞,便闭起了眼睛。
杨应奎还要再说,沈飞缓缓的站了起来,“老爷,这是我们家公子的一点儿心意,您就别追究了。”
在这个船上,陈瑀是不想暴漏身份的,所以沈飞才会拿这百两银子作为解决的方法。
那杨应奎何尝见过这么多钱,虽然很想收下,可是满船舱那么多人,他又怎么有脸拿。
“贫贱不能淫,富贵不能移,尔等将我杨文焕当成何人?”他洋装愤怒道,“以为这些铜臭便能解决一个读书人名声的问题了么?”
沈飞不想听他啰嗦,将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他手一使劲,那杨文焕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放……放手!”杨应奎疼的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我……我见尔心诚,便饶了尔等。”
只是这般无理取闹一番,便能得到一百两银子,船舱内有些举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慢慢的开始故意的找陈瑀的茬子。
陈瑀又何尝不知道这些人所想,叹了口气,便走出了船舱,眼不见心不烦。
房小梅也跟着他出了船舱,来到了船头,艄公在掌着舵,见陈瑀出来后,对他一阵感激。
四周宽阔如野,一马平川,陈瑀问了下艄公,大概还有两日便能抵达京师。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陈瑀见房小梅站在一旁,将身上披风解了下来为其披上。
“人心都是贪婪的。”房小梅淡淡的道,“这些日子跟你见惯了官场黑暗,可是不知道,这些举人还没有入官场,心思便已经开始活络起来了。”
“额,当真何事都躲不开你的眼睛。”陈瑀笑道,“其实我觉得,大明最可爱的还是寻常务农的小民,他们要求简单,心地淳朴,可是自正德开朝来,那些小民们却争先造反作乱,究其原因,只是吃不饱罢了,不然谁会干这些事。”
“官僚主义严重,这也是正常之事,你不是一直在努力么?”房小梅安慰道。
“最近感觉我越来越脆弱了,甚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自信,是不是为官久了,见多了各种魑魅魍魉,真的可以将自己志向一点点磨灭了?”陈瑀问道。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陈瑀望着房小梅,良久后肯定的点了点头,将她搂入怀中,任凭寒风呼啸,心中却也不那么冷了。
他一生以于少保为偶像,房小梅那一句诗就是对他最好的慰藉。
陈瑀是幸运的,最起码有人理解他,可以在他迷茫时,可以在他梦想被击碎时,可以在他无助时,有个人不顾一切的安慰他,这些就够了。
在船头吹了一会风,感觉心情不那么烦躁后,陈瑀便进了船舱,翌日一早,阳光洒在脸上,陈瑀赖洋洋的起了床。
一旁房小梅便开始为其梳洗。
房小梅长相算是十分倾国的那种,那些举子见到陈瑀竟然这般享受,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嫉妒,这女子怕说不得是哪家青楼的头牌,倒是便宜了这小子。
常言道,书生风流,这些举子们更是其中佼佼者,他们常年混迹情场,有几个胆子大点的,便悄悄的靠近了陈瑀。
先前陈瑀对杨应奎的态度,他们都一一看在眼中,他们也对陈瑀的身份有了计较,便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这位姑娘,如何却跟了这下贱商人?”有举人问道。
房小梅看了他一眼,眼中划过一抹凌厉,不过陈瑀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她也不好发作,倒是一旁沈飞看不下去了,本想做点什么不文明的事,不过却被陈瑀阻拦住了。
陈瑀这举动,更是让那些举子心中笃定起来,而房小梅适才那眼神却被他们理解成了无奈。
几个举子若有所悟,便悄然离开了。
第三天,大约还有两炷香的时辰便可以到了京师码头,其中有几个举子便故意的走到陈瑀身前,“狗腿子挪开。”
那举子指着陈瑀的脚,言语不善的道,“好狗不当道!”
沈飞要发怒,还是被陈瑀制止住了,快要到京师了,陈瑀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事,只好无奈的笑了笑,将腿伸了回去。
“果然是属狗的,之前不是叫的厉害的紧么?怎生得现在学会忍了?”有举子道。
“哎呀,什一之人,莫不都是下贱的货,能有得什么骨气?怕是娘胎出来便没了好的教养,不然为何不读书?”
“倒是可惜了他身旁这么水灵的姐姐,不晓得是哪家青楼的,也不晓得这厮用了多少钱?”
“姑娘,他给你多少钱,我双倍给你,跟了本老爷,做了本老爷的小妾,也不枉一桩美事。”
房小梅淡淡的瞥了说话人一眼,“滚!”
“我说你个下贱的婊、子,跟了这下贱的狗商人,倒成了母、狗了?会叫了?”
陈瑀虽然是要忍耐,可是他也是有个限度的,他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不外乎和那杨应奎一样罢了,他们看到杨应奎尝了甜头,自己也想尝一尝,可是什么事都有个度。
“还有一炷香就到京师了,你们不应该好好温习功课,倒是这里横上了?这就是读书人?我看也好不到哪里去。”
“嘿……嘿嘿,桂兄,你看看这厮是不是很好笑?”一路下来,他们和桂萼也混熟了,那说话之人正是对着桂萼说的。
不过桂萼却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
“今日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还有一炷香,大家安心的到京师吧。”这已经是陈瑀忍耐最大的限度了。
“呵……呵呵,笑话,是本老爷不与你这个臭下贱和那臭婊、子计……”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陈瑀反手抓了起来,走到船边,直接给扔了下去,这可是寒冬的天,那人虽然会水性,可是也呛了几口水。
事情变化实在太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陈瑀竟然会做这种事。
船上的举子都看傻了,船老大也看傻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做什么,等反应过来要去救人的时候,却被陈瑀阻拦住了,“让他冷静冷静吧。”
那举子在水中拼命的追着船只,嘴中破口大骂,“下贱货,停船,不然老子到了京师弄死你,快停船!”
一船人不为所动,有几个想要说话,可是看到陈瑀那凌厉的气势,顿时就焉了。
秀才最怕遇到兵,他们现在恐怕就是这种感受。
“四柳兄的事,我们到了京师一定要找他讨个说法!”
“某在京师有认识的老爷,礼部有些亲戚在,看不让这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人确实被陈瑀吓坏了,虽然不敢当着陈瑀的面说,可是背后却同仇敌忾起来,那狰狞的表情,恨不得将陈瑀生撕了。
这剩下的一炷香时间,那些人确实老实了不少,片刻后,商船抵达了京师码头。
刚下了船,便见到一群官兵将码头围住。
“出什么事了?”
“不晓得啊,是不是那贱厮在船上的所为被老爷们知道了,兴师问罪来了?”
“有这个可能。”
“不对啊,这来人是礼部的人,看,那就是我邻居表兄的亲舅舅!礼部主事!”
“礼部?来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迎接我们?”
“让让,都让开!”一群官兵粗鲁的拨开了那些举子,为首的是礼部仪制、祠祭、主客、精膳清吏司郎中,其后是礼部员外郎,然后是主事,还有各司司务。
“陈大人,您可来了,费大人等您议事等了好久,先别去府上了,快些去衙门一趟!”
清吏司郎中走到陈瑀身旁焦急的道。
“出什么事了?”
“去礼部再说吧!”
望着陈瑀跟着那几个礼部大人离开后,有胆大一点的举子悄然问一旁官兵,声音伴着颤抖的道:“那……那陈大人是……是谁?”
“礼部左侍郎陈瑀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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