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雾弥漫的树林,一个个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漂移。
他们带着狰狞的面具,背着一些巨大的铁罐,奔跑间留下一道道绿色的怪烟。
烟雾漫过头顶凝聚不散,下面的灌木和草丛尽数枯死,枝叶变成黏稠的绿汁,并且很快蒸发让林间的毒雾更加浓重起来。
这一百个人组成的小队是帝国军的秘密武器,他们是死亡收割者,等待着被困的联军发起无意义的自杀性攻击。
但是在几轮远程攻击之后,联军出动了一支骑兵并且马上撤出,之后再无动静。
直到,两个人进入了树林。
两个人,仅仅两个,其中还有一个女的。
如果不是带着面具,士兵们真的要发出大笑了。
可是他们笑不出来了,冲在前面的男人很快便接近,很随意地一抬手。
“嗤。”
“呼,呼哧……”
厚重的面具被剑气撕裂,那士兵下意识地吸了两口气,肺里没有感受到清新的气流反而更加憋闷。
他才意识到什么,马上伸手扼住自己的脖子。
然而已经晚了,他苍白的面容瞬间漫上一片幽绿之色,胸膛最后起伏了一下从嘴里挤出一团污浊的粘液。
锐雯看清了他临死前的模样,脸上的肌肤是一种病态的白,定是长期处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面。
于是,她轻声道:“果然是祖安人,那么,杀吧,一个不留。”
“正合我意。”
易大笑一声,再次冲了上去,锐雯紧随其后。
一把长剑,迅疾如风。一把阔剑,威猛如山。
两把剑,两个人,不,是两台死亡收割机,两个魔鬼。
祖安人不相信神,他们敬畏魔鬼。因为千年以前是魔鬼给他们的国度带来毁灭与苦难,千年以来也是魔鬼赐予了他们力量与希望。
可惜,今天这两个魔鬼不想要他们的敬畏,只是要他们的命。
战斗很快结束,因为只是屠杀罢了。
两人冲出树林,易马上开始冥想,祛除体内的毒气并恢复消耗的生命能量。
其间,锐雯不断在原地提剑突刺,身上出现短暂的防御护盾,也将毒气后续的伤害抵消。
然后,两人对视。
“现在我依旧能战斗,还来吗?”锐雯问道。
“不来了,我现在不想和你战斗。”易笑了笑,“我们之间的事其实算不上仇恨,即便算也只是找不到源头的仇恨。杀死铸剑村那些百姓的是帝国军,你只不过曾经身处其中。就像一只蚂蚁咬了我,我总不能迁怒杀死所有蚂蚁。”
“你是把我比喻成蚂蚁吗,我很高兴看到你居然也会骄傲了,但你骄傲的样子还是让我很不爽的。”锐雯其实明白易并非轻视自己,他的比喻不过是淡化自己的罪孽。她虽没有杀过平民,但参与一场错误的战争便是罪孽。
“不爽?我更高兴看到你也会有不爽了,而且你不爽的样子让我很爽呢。”
“哈哈。”两人放声大笑。
一笑泯恩仇,笑中却有泪。许是悟了,许是无奈。
战争是仇恨的催化剂,但战争也会淡化掉一些仇恨。没什么道理可讲,只因为生活中还有一些事比战争更加残酷。
乐观点面对,你才能有勇气活下去。
易看向遥远的北方,低沉道:“很期待与你再次并肩战斗,但我要去那里了,去传递联军的情报,同时也去见一些人。”
锐雯皱眉:“又是一些仇人吗?”
易考虑了很久,艰难道:“应该算吧。”
……
普雷希典的战局陷入僵持状态,一次次进攻计划受阻影响到艾欧尼亚军的士气。
巨大的伤亡更导致军队内部的矛盾,来自王权中央区几个省份的军队已经对神圣凯莎的军事部署生出抵触情绪,以兵力不足为由拒绝继续担任主攻力量。
今天就连忠于神庙的泽洛斯也一改往日的激进作风,提出暂缓攻击计划。
这才是凯莎最担心的事情,来自王权中央区的那些军队本就是用来牺牲的棋子,泽洛斯代表的力量在这场战争中却是她的左膀右臂。
就在凯莎为难之时,一个人的出现转移了泽洛斯的注意。
无极剑圣,十月二十日,他终于赶到普雷希典带来南方战区的情报。
情报的内容相当惊人,但当时凯莎和泽洛斯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个人本身。
易,在南方战争中崛起的剑道强者,传说中无极剑道新的传人。
凯莎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幼年的易是里托的徒弟,很弱的一个徒弟。
但里托的徒弟不应当有一个是弱者,所以那时凯莎反而留意到了易。
里托对这个徒弟的态度很矛盾,简单说就是爱恨交织。这一度让凯莎猜疑,这个易会不会是里托和那个女人的孩子。
好在,里托临死前亲口否定了这个猜测。
而现在易成为无极剑道的传人已可以解释当初里托对他的矛盾态度,虽然此时他已经算是个强者,却已经不值得凯莎再去忌惮。
无极剑道的强大仅仅存在于传说中,并且已经被里托征服。而那个里托无法征服的女人,她的强大是凯莎无法捉摸的。
“南方联军遭遇帝国军精锐阻击,无法按时到达普雷希典。同时,整个南方地区出现大量雇佣兵,已经能够断定祖安加入了这场战争。”
凯莎思量着情报的内容,而泽洛斯与易则沉默着走出神殿。
泽洛斯走在前面,冷冷道:“你回来了。”
易在后面笑了笑:“刚刚赶到这里,没来得及去跟你们打个招呼。”
“招呼,用你的剑打招呼吗?”泽洛斯冷笑,他没想到易居然开始伪装自己了。之前他虽然来寻仇但至少光明正大,现在他却变得阴险起来了。难道这就是仇恨的力量吗。
易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在泽洛斯看来他是心虚了。
“你不是早就回来了吗?”泽洛斯转身逼视着易,戳穿他的“谎言”,“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无论你想什么时候我随时恭候,但在我倒下之前,你绝对不要去打扰艾瑞莉娅,更不要对一些无辜的人动手。”
易并没有太听懂这句话,愤怒让他马上反驳道:“无辜,到现在你还觉得你们无辜吗?我答应给你们四年时间,就不会多一天或者少一天。当然如果负罪感让你夜不能寐,你随时可以将约定提前。”
“负罪感?呵呵,一个滥杀无辜的人也配说负罪感?”泽洛斯满脸嘲讽,但易愤怒的表情却反而让他觉得对方不是在伪装了。
难道,真的不是易杀死了大长老?
我能信任他吗,信任一个仇人?
泽洛斯迟疑了很久,才终于出声:“剑道的修行不止于剑,而始于心。我希望今后你能遵守自己提出的约定,莫要做出有辱无极剑道威名的行径来。我要离开普雷希典一段时间,在我回来前请你远离艾瑞莉娅。”
“好。”易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泽洛斯却仍不敢信,又道:“你需起誓。”
“我以性命起誓,绝不违背约定。”
“那还不够。”
“我以无极易之名起誓,以无极剑道之传人……”
“不,这仍不够。”
易忽然笑了,笑得苦涩:“好,那就让这段仇恨的终结以它起始的方式。我以我母亲之名起誓,当年里托给了她四年时间,现在我也不会违背这约定。”
母亲,易的母亲?
泽洛斯立时抓住了这个关键,感觉心里的谜团终于找到了一把钥匙。
这天晚上泽洛斯进入了剑阁,这是家族的禁地,只有传承者才能进入。
但他有一种直觉,自己必须要进来,不能再等了。
他要离开普雷希典,但易的到来让他放心不下妹妹艾瑞莉娅。如果不找到易仇恨的源头,他始终不能相信对方的誓言。
泽洛斯无视那些珍藏的剑谱和神兵利器,在一股莫名的直觉引导下,他找到一间密室并且打开。
光华自动亮起,里面有一座魔法阵,他感应到父亲的气息。
是的,父亲居然耗费大量灵魂之力在这里留下一座精神法阵。
怎么会这样?父亲当初是身染顽疾才不幸逝去,怎么可能还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若真如此,一个正当盛年的武道强者又怎么可能死于区区疾患。
泽洛斯带着疑惑走进法阵,父亲留下的灵魂烙印涌入精神海,他正走进一段古老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