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或许不知道孙越陵的过往,但燕南天是知晓他心思的,见他神色有异,说道:“会主?”
孙越陵回过神来,摇头失笑道:“公主终于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刘有福是个正直臣子,他们两人一定会幸福终老的。? ”
前些日子,燕南天就将此事告诉了他,大明长公主朱徽妍本来被魏忠贤和客氏逼迫嫁给魏良卿,可朱徽妍一直不肯应允,不是找天启皇帝撒娇就是请皇后张嫣为她出头,终于在她的百般缠磨之下,将此事一直给拖到了现今。
也许是再也拖不下去了,朱徽妍只能在满朝文武中挑选一人下嫁,而她挑选的这个人,正是仪表不凡、多次与她经历劫难的吏部郎刘有福。长公主终于有了驸马,这是天大的美事,天启皇帝特意赐宅院一座,嘱咐婚礼务必办的热闹隆重。
如今孙越陵路过驸马大宅,心中怎无感慨?
可喜可贺的是,朱徽妍终于摆脱了魏良卿的纠缠,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如意郎君。当初他孙越陵为了东林大业拒绝了公主的盛情,如今见到公主喜结良缘,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
只是,似乎在内心深处,仍然有一丝不可觉察的异样情愫在滋生蔓延,让他喜忧难明。
孙越陵吐出一口浊气,叹道:“刘有福成了驸马,只怕没有闲情为我们出力了,我看往后还是少打扰他为好。”按照大明朝廷的规矩,一旦朝中官员成为了皇室宗亲后,就不能参知政事,只能做一个闲散贵人,所以孙越陵才对燕南天如此说,他这样其实也是为了刘有福和公主好,免得再让他们掺和到朝廷的争斗中来。
燕南天点头道:“会主说的是。”
孙越陵忽又笑了起来,道:“既然公主大婚,我孙越陵没有理由不恭贺一番,只是我现今不宜公开身份,所以,这份大礼还得托人送去才好。”
燕南天道:“这事就让属下去办吧,一定命人送上厚礼一份,让他们知晓会主对他们的祝福心意。”
孙越陵摇头道:“你也不是个有钱人,咱们在京师的银两储备已在刘铎一案中花费甚多,哪里还拿得出那么多闲钱?眼下你我不是去找武承德么,这厮是个有钱人,这笔钱,活该出在他身上。”
“这……”燕南天无语,心中腹诽你去祝贺公主大婚,却让别人为你出钱,这样真的好吗?
孙越陵似乎猜透了他的心思,道:“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武承德白白吃亏的,我来京师之前,已经嘱咐了韩弱水一件重要事情,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向我回话,而这件事情,正可为武承德带来巨大的收益。”
燕南天欲要问是什么事情时,孙越陵忽然一指窗外,道:“到了。”
燕南天举目一看,这里乃是北城新街口,闻名京师的积水潭就在附近,不由讶道:“三十六道密宅就在此处么,他们倒是会挑地方。”
两人下了马车,很快便在临近积水潭的小铜井胡同内找到了三十六道的那处密宅,孙越陵用武承德教给的特殊手法敲门后,三十六道中的兄弟开了门,得知他们的来意,连忙引着他们去见武承德。
后院内,当武承德见到他们后,反而开口道:“孙兄你来的正好,我正有要事告知与你。”
孙越陵讶道:“你也有事找我?”
武承德一脸郑重,道:“这事非同小可,估计你要谨慎应对。”
孙越陵和燕南天互看一眼,这次本打算前来与武承德喝上几杯,好好放松放松,岂料又有事情生。
燕南天脑子转得快,道:“既然大家都有事要说,不如挑一个僻静地方,整些酒菜,大家边吃边聊如何?”
武承德道:“我这里就很僻静,寻常人根本现不了。”
“呃……”孙越陵无语。
燕南天看着武承德,一脸沉重道:“德哥,其实你不知道,会主今天心情有些不好。”
孙越陵赶紧接茬,叹道:“我心情一不好,就想好好喝上一杯!”
燕南天:“他一想喝酒,第一个就想到你。”
孙越陵重重点头。
武承德一脸狐疑,看了看孙越陵,又看了看燕南天,道:“你们究竟想要说什么?”
燕南天盯着他,反问道:“你说呢?”
“靠,不就是想喝酒么,我请就是!”武承德终于开了窍,大手一挥,道,“你们随我来。”说罢朝着外面走去。
二人连忙紧随其后。
三人出了门,沿着胡同往前走了一阵,转到了紧邻积水潭的一条街道,武承德向前方一指,道:“前面有个青花酒肆,咱们去那边吃边聊。”
孙越陵大拇指一伸,道:“德哥威武。”
此时刚过亥时,街道上渐渐冷清下来,行人愈少,加之此地比较偏僻,所以三人根本不担心被人现。
这积水潭一带在元朝时十分繁华,京杭大运河的通惠河段便直达此处,积水潭码头更是商旅云集,到了明朝后,明皇城将运河圈入,通惠河与积水潭的水路被切断,积水潭从此与京杭大运河失去联系,从京杭大运河运来的漕粮货物,都是从通州走6路运到京师,所以积水潭一带渐渐冷清下来,只成为了游人骚客的吟风弄月之所。
青花酒肆说是酒肆,其实也就是比路边摊好上那么一点。三人在一张木桌前围坐下来,要了一些酒菜,慢慢吃喝起来。其它桌子上也坐了一些文人仕子、民夫醉汉,一边吃喝着,一边谈论些乡野轶事。
孙越陵好久没来这种地方吃喝了,此刻坐在这个不太讲究的酒肆之内,整个人仿佛也轻松了下来,尘世间的所有桎梏烦恼似乎也随风而去,端起酒杯就道:“来来来,咱们仨先喝上一杯。”
三人举杯同饮,武承德终究忍耐不住,放下酒杯就道:“孙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孙越陵打断他道:“哪有那么多的要紧事,今日我们就是喝酒,不醉无归……”
武承德憨笑道:“这话我爱听,孙哥果然还是以前的孙哥。”
孙越陵道:“那是,我哪敢在你武小德,哦不,武承德面前端架子。”
武承德瞪起眼睛道:“他娘的,还喊老子的旧名!”
孙越陵哈哈大笑,给他倒了一杯酒,道:“听说你们现在和山西王家堡做生意做的火热?”
武承德点头道:“不错,我们三十六道的主要经营范围还是在山西、陕西一带,近些年来才将势力扩展到北直隶和中原、江南。”
这点孙越陵早就知晓,道:“据我所知,山西一带以王家堡为的商贩共有八家,其中以王家王登库和范家范永斗为,而这八家商贩不仅仅是与大明朝的商贩做生意,还与蒙古诸多部落间有着贸易往来。”
武承德讶然望向他道:“孙哥说的很对,没想到连这些事情你都清楚。”
孙越陵淡淡一笑,他岂会不知晓这等事情,以前他是不明情况,现在可是了解的一清二楚。这个王家堡极有可能就是后世中的满清,山西八大商号在明朝与后金两国斗争最为激烈的时候,暗中为后金提供大明内部的各种情报信息,还为他们走私各种军需物品以及粮食,使得清廷屡次挺过饥荒和物资匮乏的关键时刻,后来这八家商号被福临在紫荆城亲自接见,封他们为满清八大皇商。
只不过现今他们只是具备了这个苗头,还不敢正大光明地与后金权贵往来。孙越陵脑中想的就是如何将这个苗头被扑灭,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遂道:“你们三十六道在山西的影响力大不大?”
“这还用问?”武承德脑袋一扬,道,“在山西除了四大商族的王家堡,就数我们三十六道最有话语权。”
“那好!”孙越陵紧紧盯着他,道,“倘若我要你们三十六道取王家堡而代之,你能不能做到?”
“啊?”武承德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道,“你……你这不是开玩笑吧?”
“我绝不是开玩笑!”孙越陵一脸急迫,压低声音道,“王家堡今日与蒙古各部往来,明日就会与后金权贵往来,到了我大明和后金两国战事胶着不下之时,他们会为后金提供源源不断的财源和物资。”
武承德听得一片茫然,喃喃道:“是吗?”就连燕南天此刻也大皱眉头,对孙越陵说的话半信半疑。
孙越陵早就知道武承德难以置信,别说是武承德,恐怕这话跟谁说谁都不会相信,于是道:“我知道这话有点耸人听闻,但将来事实就是如此。所以,我才没说将王家堡彻底抹平,而是让你们取而代之,通过生意上的手段将他们打压下去。这是大事,我信你,才跟你说起这事,你如今信不信我?”
武承德看他样子不像开玩笑,叹道:“我当然信你。不过,要我们将王家堡打压下去,哪会那么容易办到,我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孙越陵双目透出浓烈神色,道:“现在你办不到,不代表你将来办不到。假如我能够重回朝廷的话,定当自荐前往山西任职,到时候我们可以通过政治、经济,乃至军事上的手段将王家堡等一干商号彻底整垮,让你们三十六道成为山西的商号之。”
武承德眉头大皱,仍是说道:“孙哥你既然这样说就一定有你的道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武承德愿意按你的说的去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