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在海上航行了三个多月,四周始终是一望无际的碧蓝汪洋。? 起初略带腥香的海风变得单调,而连天白浪也逐渐枯燥起来。好在船上有果园菜地,贯月槎过滤海水用以灌溉,云菓每日与槎上龙族打理作物,不仅受众人欢迎,日子倒也颇为充实。
根据龙玥所说,二人刚刚登船的时候贯月槎堪堪从元洲出一个月。适逢次年凤麟洲凤族生辰诞盛会,龙玥先在元洲撷了许多“玄涧玉芷草”,又准备前往炎洲采些“火林芝”。此二者以龙族秘方调和研磨,可得一芷香延寿膏,有延年益寿龟蛇长命的药效,最适合寿礼盛宴所赠。
凤族孕育期漫长,故而人数不多,但生来不仅力大无穷,更能吞吐火焰,背后七彩羽翼虽不能高飞长空,却可助其一跃百丈。凤族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挡百,是十洲三岛不可小觑的一股力量。凤族把孕育期当成神圣而充满希望的延续过程,每十年举办一次生辰诞,龙族作为海中霸主,不可能错过这种重要盛会。
距离炎洲约莫还有一个月的航程,龙玥除了每日调校航线星经月纬,便是看书、下棋。
据说龙玥棋力凡,从前有一穿十大破龙族棋道最高机构弈合院的壮举。在输给龙玥这个无名青年的消息被传开之后,弈合院棋力地位遭到多族质疑,龙玥为捍卫龙族名望,假借弈合院名号,联合当时贯月槎府主,以“巡海东游切磋战”为名、“决定十洲三岛弈之圣”为饵,邀请了当世五大棋手。
当五位大棋手齐聚贯月槎,却现所谓切磋战不过是一场骗局。五人被困槎上,唯有打败龙玥方能重获自由。
五大棋手皆是当世决定人物,自有风骨傲气,绝不愿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下棋。于是龙玥每日当着五人的面黑白自弈,起初大棋手们无动于衷视若无睹,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人无意看了一眼,从此深深着迷。在之后此人主动邀战,不想中盘投子,方知二人之间天地霄壤,恐怕就算再过几十年也难有一战之力。
经过此事,其余四人将二人对弈棋谱反复研究,也终于承认龙玥棋力凡。四人先后邀战,不想龙玥一一回绝,不是不战,而是于贯月槎上设立“五王战”棋局,即以一人之力同弈五人。
如此羞辱之下众人勃然大怒,但软禁已成,龙玥也表示绝不将此间胜负宣扬出去。对峙数月之后五人别无他法同意五王战。六人对弈,五盘经纬,千军万马奔腾厮吼,尔虞我诈攻守杀伐,但仅仅持续了一日时间,五人先后投子认输惊为天人。
如此还未结束,大棋手们以“船上风波颠簸”、“软禁影响心境”等理由,要求下船一战。时任贯月槎府主的龙族前辈坚决不同意,要求五人为龙族弈合院正名,但龙玥开口放众人离去,没有丝毫犹疑。
下船之后五人潜心聚合日夜磨练棋力境界,一年后邀请龙玥第二次五王战。这一次交锋与船上又有天壤相别,若说先前对弈乃是红尘攻伐,那么这一次便是星魂交锋神游物外。
对局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最终龙玥取其中四胜,另一局以半目告负。
五王战大败,此五大棋手非但没有心灰意冷,反而因为胜了其中一局而斗志昂扬,自知棋力境界仍然不在一个水平,誓穷毕生精力研究棋道。
五人要求龙玥取那“十洲三岛弈圣”头衔,但龙玥主动请罪,坦言私自软禁五大棋手乃是大不敬,绝没有资格承接弈圣头衔。况且棋道无穷,犹如宇宙经纬演化,以圣自居,无异于与天比高,太过狂妄。
五大棋手终于拜服,事后各自告别,并且自行说出五王战细节,齐称龙玥当之无愧“无冕弈圣”头衔。从此龙族少年声名鹊起,不仅仅有着凡棋力,更为整个龙族赢得声誉名望,一时风头无两。
再后来前任贯月槎府主问起当时为何放五大棋手离开,龙玥答:“几位棋臻化境之人,胸襟已成,睿智无双,慧眼深邃,皆是为棋道痴狂的拳拳赤子。这般人物,是绝对不会欺骗于我的。”
听到这番话,当初质疑弈合院质疑龙玥的人皆是无地自容,前府主也是极为钦佩龙玥,主动向龙族长老院提出移交贯月槎统御权。起初龙玥不愿接受,但长老院以“龙玥私自勾结贯月槎冒名弈合院”的理由“罢免”前府主,“惩罚”龙玥以新府主之职司役贯月槎。众望所归之下龙玥别无他法,只能登上这巡海贯月槎主人之位。
龙玥名声在外,不仅星经月纬拿捏极为准确,所过洲岛也是极受当地族民尊敬推崇,是以到了后来,龙族之中说起贯月槎,自然想到龙玥,而说到龙玥,又想到他惊为天人的棋力。就算去年不慎触礁,也只是责罚了一番,若换作他人恐怕早就免职了罢。
这些过往多半由一齐劳作的龙族所说,龙媛想是对龙玥极为钦慕,就算不主动去问她也会兴高采烈地说个没完。这会儿有人轻叩房门,云菓料想是龙媛过来喋喋不休了,少年苦笑一声前去应门。
“咦?”
“怎么,奴家来不得公子这吗?”
“那倒不是,有什么事么?”
“没事就不能来吗?想念公子了,就过来啰。诶诶诶你别关门别推我,我有话说。”
“说吧。”
“站门口?公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别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啦…没藏什么人在屋子里。”
“咯咯,公子怎么知道奴家心里怎么想的?难道在奴家这儿偷、了、心?”
“…”
“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要一脸窘迫好么。这次过来有两件事跟你说。”
看见云悛心脸上终于从妩媚调笑变得严肃,云菓知道她的确有事情,等她进来之后两边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关上房门道:“好了,说吧。”
“换成是别人,我肯定以为你要动手动脚呢。”
“正经不了一下,我算是服了你了。”
“嘻嘻…好啦,其实这三个月我到处看了看,先说一下灵气的事情。”
“有什么现?”
“我现之前我说的有点问题。这里并不是没有灵气,而是灵气的形式不同。”
“别卖关子啦,快说吧。”
“说简单一些,咱们修炼的时候摄取提炼天地八极元炁,但这里感觉周遭混沌一片,不仅分不出八极,甚至连阴阳也没有,所以体内灵气用一点少一点,完全补充不来。我以前看过一本书,说元生混沌,后分清浊阴阳,阴阳之后乃成四象八极。这种所有东西都搅在一齐的感觉,和洪荒截然不同,和之前你身边那位三清长老体内的黑白灵气也不同。你老实告诉我,那位长老体内,是不是阴阳灵气?”
“是的…我大师兄有些奇遇,体内八极灵气的确转化成了阴阳灵气。”
“这就对了。我和他交手的时候还能感觉出来阴阳灵气的强横,但这里不一样,是一种万物模棱两可混沌不分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引导,更不知道怎么利用。你懂我的意思么?”
“你是说这十洲三岛的程度,就像是混沌未分的时候一样?”
“我还问了一些消息。咱们洪荒纪年用的是鸿蒙历,再之前是太初历,而太初数万年历史,那之前又生了什么?神话传说?以为是无稽之谈,但是我现了一些很吓人的巧合。”
“什么巧合…”
“《大荒南经》记载,‘有羽民之国,其民皆生毛羽。’,是不是和龙府主说的羽人极其相似?
我又问过府主一些族群见闻,比如天敌、同盟。府主说在长洲之上多山川巨木,有两个种族生而敌对不死不休,你猜是哪两个?玄蛇,黄鸟。”
“‘有巫山者,西行黄鸟。帝药,八斋。黄鸟于巫山,司此玄蛇。’…”云菓感觉浑身一阵麻痹,“难道真是巧合?”
“最巧的还是十洲三岛本身了。”
云菓深呼吸一口气,“不错,神话里的十洲三岛居然呈现在了面前,实在太不可思议。但如果换一个角度,这些仙山仙岛并不是太初古人们肆意杜撰虚构出来的,而是确实存在过的,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二人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我们被传送回了混沌未分的神话时代?!”
云菓有些坐不住了,“等等,等等,你看过多少神话古籍?”
“并不算很多,怎么了?”
“你记不记得有一本叫《云笈天鉴》的古志异,说传言十洲三岛其实是龙生十三子,十三子最终相争同归于尽?”
云悛心打个寒颤,“不…我没看过这本书…”
云菓浑身一个机灵,“我想到一个事情,你跟我去找府主吧。”
“你别这么严肃,吓死人了。”
“别说了快走。”
“诶诶诶,抓得好疼,我会走啦!快放开!”
“噢噢…抱歉,我有些急了,唉咱们快走。”
少年拉着云悛心往龙玥起居室那边快步行去,在船上待了三个多月,就算没有龙媛引路二人也是驾轻就熟了。少年扣了扣玉石巨门,可能因为不是龙族之人,就算模仿龙媛顿扣,那门也不得丝毫回应,是以每次都要等待龙玥亲自来应。
打开大门的龙玥依然是然物外朴素里却仿佛散出淡淡清晖的俊秀模样。看见云菓二人来拜访,青年也是极为开心。然而云菓却直奔主题道:
“府主,这几个月检查,那星月仪可曾有问题么?”
龙玥虽不知道云菓问这个做什么,但一来少年不是十洲三岛之人,不会卷入种族阴谋,二来经过几个月相处,也知道少年是耿直磊落之人,现在一脸紧张不似玩笑,便直言道:“实不相瞒,反复检查之后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不知道真的是我的疏忽,还是我技艺不到家,检查不出星月仪的问题。”
“之前撞上的暗礁,我记得是叫南元礁?”
“不错,云兄倒是好记性。不知怎么突然提起,还显得颇为不安?”
“那是个什么去处?”
“你们来之前,贯月槎不是去过元洲么?”
“不错。”
“那南元礁位于元洲海,去元洲南岸一百万里,因为距离海面有数十丈距离,原本并不出名,海图上也没有注出。几千年前贯月槎路过南元礁海域生碰撞,我们才知道那里有一大群暗礁。贯月槎吃水深度太过惊人,所以别的船能通过,我们却不行。”
“府主确定当时的星经月纬没有问题么?”
“没有问题。不仅星经月纬是正确的,我对于整艘贯月槎的尺寸拿捏、掌舵分寸也应该没有问题。所以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以往的航线有些纰漏,而我自负对于船只的拿捏异常精准。没想到这份精准和前人留下的纰漏结合一齐,反而让贯月槎触了礁。”
他顿了顿,“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解释的方法。”
“不…还有一个解释。”
龙玥皱眉,“…云兄有何高见?”
云菓盯着龙玥的眼睛,“除非,海洋和岛屿自己在动。”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