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大学士开了一个好头,胡大学士也跟着提议。
“贡生应殿试,往年虽原则上无出局的危险,每届却还是有几位犯了忌讳的或者答得不好的,不如就自今年春闱起,也算是为了让天下士子们彻底振作起来,以后的殿试就只是决定甲第,名次,不再行末位淘汰之法。”
这倒也是不错的一条建议,很能激励天下士子的士气。
以往虽然通过春闱成了贡士,但若是殿试上出了差错,得不到进士出身,不仅殿试,这春闱都等于白考。
如此的话,给学子们的感觉就是少了一次考试,过了春闱就是当学生的尽头了,这殿试只是排列名次的御前测试,也有助于学子们放心大胆地在殿试中发挥自己的才华,不至于畏首畏尾。
皇帝稍稍思索了一下,觉着前面两条还需详细商讨一下,胡大学士的这条倒是没什么妨碍,毕竟往年其实也不见得会淘汰几人,不若就借此机会将这淘汰之法废了去。
余下的几位,也都纷纷点头附议,夏彦虽然觉着这般不遵制度有些不和规矩,但觉着陛下心意已定,也不好再开口。
着重再议的,还是今年这批学子的入仕问题。
夏首辅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若是这样安排,今年留京人数激增,学子多,职位少。就算真要留下这批学子们在京城,也该先想好他们的去向安排才是。”
“今年春闱烂,往年的就不烂?”,陛下不大高兴,“难得选拔出这些有真才实学的学子们,各地的任职还是先放一放。多留些人在京城。”
“先把人留下来,方法难道会想不出来?”,陛下眼神扫过这内阁的几位,“若是这点小事都安排不好,几位也别在朕的书房坐着了,早些回乡养老罢。”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没有谁敢提出异议了。
“岳淞,这事就交给你了。殿试在即,所剩下的时日也就是几天的功夫,夏阁老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就不麻烦他了。”
岳淞连忙点头欠身,“臣定尽快将此事办妥。”
“要尽量多留一些人,全都安排去翰林院不现实。余下的百来人,还是要去各部,此事林盎最为熟悉,他来协助你,限三日之内,草拟好方案呈给朕审阅。”
“臣遵旨!”,两人心里明白这事对自己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连忙应下。
寒门学子入仕这事便这么定下了,由岳次辅牵头,吏部尚书林盎协办。
按惯例来说,这些学子除了一甲三人先要成为庶吉士或者类似的见习生才能入翰林,这事应当归翰林最高长官夏彦安排。
往年的士子们多已投靠权贵或出生士族,日后路途也早有安排,此次大批寒门士子选出来,岳淞明白此事已经商定却是没有交给夏首辅去办,这是因为陛下对这个人数还不满意。
本来只需要吏部的巡官或者侍郎协办,便已经是足够了。但这次不仅入翰林的陛下要抓,去京城各处见习的陛下也要抓,因而竟然派了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林盎来协办此事。
若是三百学子留了大半在京中,翰林的几十人由自己牵头,而京中各处的学子们承了恩情的,可就是林尚书了啊!
这百余人此时身份低微,看似不起眼,但日后团结发展起来,可是相当大的一股力量。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上心。
想起前些年,林盎火速从四品巡官升到二品尚书之后,就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再也没动过,这回又是随内阁听政,又是惠及众寒门学子,恐怕是要借着春闱的东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议完了三百学子的去向,就议到了殿试的细枝末节。
皇帝想起了前几天张公公的提议,“早些年我朝初立,殿试上问的是《国之中兴》,前几年天下渐渐太平,问的是《礼法》。这殿试总是要因地制宜,今年就以春闱案为因,考《科举之本》诸位意下如何?”
这殿试试题,要事先和几位大学士商讨,就是因为有时出题偏颇了,这届的殿试效果就很可能一落千丈。
就比如陛下第一次科举殿试的时候,因为没当过皇帝,他就考了诸生《问帝王之务》,遭到了夏彦的极力反对。
但陛下一意孤行,事后证明夏彦所言不虚,这答卷交上来,众生大多不敢答,文章写得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
仔细一看都是废话套话。而真的答得精彩的,陛下心里看着却又觉得稍微有点不是滋味儿,因而这次科举是有些不了了之的感觉,殿试排名也无太多参考价值,被认为是最水的一届。
而后陛下每次出题,都要先问过夏彦这位大儒的意见,他虽然时常性子固执顶撞陛下,与同僚的关系也不好,但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否则也不可能稳坐这个位置这么久。
听了这次陛下的心思之后,夏彦微微沉吟了一下,“如此,略略不妥。”
殿试题目切忌不可与考生太过相关,或者所考的东西太过忌讳。
不可与考生太过相关,是因为古人惯例要避嫌,春闱案诸学子都与之相关,加上殿试皇帝亲自监考,容易进退失据,发挥失常。
而所考东西太过忌讳也是一个道理,就如第一届考的,《问帝王之务》,学子们不免畏首畏尾,也容易影响发挥。
但比起古板守旧的夏首辅,敢于从一个小诸侯王拼成皇帝的陛下自然大胆许多,他本想考的是有关今后寒门学子入仕名额加大如此之多,应当如何处理的事情。想看看这些学子们有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解。
如今连春闱案都不能考,那这就更不能考了。
陛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春闱案不考众学子也成,但这林家小子朕却是要考他这题,看看这位英俊沉下僚能在殿试上答出什么文章来。“
仔细想想陛下觉得夏彦所说不错,殿试毕竟主要还是定次第,择优录取,这些事情大可以之后再问。但林甫皇帝却是不想给他太多思索的机会,想今早看看他到底会怎么答,因而就想出这么个一试两卷的法子来。
可这话音刚落,夏首辅就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万万不可啊陛下!这殿试是天下最高一级的考试,陛下日前才查处了那么些徇私舞弊的官员学子,又怎可如此?”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考天下学子,自己当皇帝的,殿试上问问自家侄子对于这些寒门士子有何看法却也是不行吗?又想到眼前这位家中还有子侄卷入了春闱案,不由得冷声提了一句,“夏首辅既如此公正严明,当先齐家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