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虎带领的西平军在湟水南岸取得大捷之时,李延昭和马平两人却在临时驻地的帐篷里大眼瞪小眼,望着面前的简易地图一筹莫展。
现在,分敌之策已经奏效,一场人为的洪水将贼军一分为二,并且听哨骑方才的回报,湟水南岸的贼军在西平守军倾巢而出的凌厉攻势之下,主将被阵斩,大部已经溃散。目前西平军正在组织追歼残敌的过程之中。廖虎那里,一场大捷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然而此时困扰在马平与李延昭心头的,却是已经渡过北岸的另外六千余贼军。
“贼军下一步,依你所见,会去哪里?”马平盯着地图发了半天的呆,随即出言相问道。
李延昭叹了口气,如今的态势,如果单从军事上来讲,将六千余北岸余贼尽皆引至广武郡境内无疑是最为有利的举措。一方面广武郡相对于其它贼军可能进军的地方来说,兵力最为雄厚,而且广武郡早已坚壁清野,现今贼军粮草辎重尽没。如若进入广武境内,野无所掠,攻城不下,不消几日,甚至不用姑臧援军到达,贼众必然溃散。
然而李延昭却又不愿使贼军进入广武境内,倘若贼军真的去到广武境内,野无所掠之下必然破坏诸县设施,烧毁民房等以为泄愤。如此一来,即使在军事上取得胜利,平定了这场叛乱,然而叛乱带给广武郡的损失仍然是无法估量的。李延昭从心底是拒绝这种有损自身安定的策略的。然而似乎目前除了这一个办法,似乎并没有更好的方法了。
“依我看,贼军下一步,当取长宁。”李延昭看着地图,沉思起来。
“长宁不过一县城耳,兵不过千五百,如何抵敌?”马平喃喃道,看着李延昭亦是一筹莫展。眉头不由得深深拧了起来。
李延昭看着地图,喃喃念叨着:“长宁,长宁,长宁……”也不知道念叨了多少声,他的眼睛忽然一亮,随即又泛出了久违的神采来。
马平见得李延昭神色一变,随即也是兴奋起来:“你小子可是想到了什么破敌良策?”
李延昭却急急站起身来,对马平道:“都尉,那日贼军沿湟水而下,意欲进攻西平郡城之时,你可曾发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马平闻言却是着实愣了一会,仔细回想了片刻,然后道:“贼军去进攻西平时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贼军人数大致正确,粮草辎重也是一应俱全……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贼军的家眷呢?家眷?贼军乃是游牧民族,然而那日贼军沿湟水而下,意欲进攻西平之时,我等在北岸小心潜伏着,以防被贼军发现,那时我便看过,贼军队伍之中,大部青壮,少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然而却是一个妇孺都不曾看到!”
马平闻言,仔细一想道:“确实如此,不过你打算做什么?这跟西平守不守得住有关系吗?”
李延昭起身道:“关系大了!我想连夜找到这些贼军的家眷,然后将他们强行迁到长宁县城之中。待得贼军来攻之时,拉他们到城墙上一通喊话,贼军可不攻自乱!倘若不这么做,那么广宁县城没有任何的倚仗,贼军又失去了粮草辎重,已无退路,不攻下广宁,即便是姑臧大军未曾来援,他们也将全部在荒野之中冻饿而死。所以说,攻取广宁,已是他们现今境地之下几乎唯一一条路了。”
“然而,就怕来不及啊!”李延昭叹了一句,随后抱拳下跪:“属下请命,请将军派遣信使前往长宁,向当地县令陈述情况。并另遣一司马,领我部一半骑卒,迅速出发,深入贼军老巢,将贼军家眷挟至长宁县中!请将军令我部前往佐之!”
“北岸贼军将如何?西平离长宁不过二三十里路程,那些贼军既已渡河,若是直趋长宁而去,不过个把时辰便可到达啊!”马平想到这件更为严峻的事情,不由得愁上眉头。
“贼军既在临羌留驻了十几日,想必其家眷离临羌必不会远!”李延昭却是镇定到,随即想到过河的问题,不由得问道:“附近可有渡河之地?如若没有,则又须得都尉协助搭建浮桥,使得我等渡河之后,便麻烦都尉前去西平北岸,迟滞骚扰那贼军大部了。我等此去,定然会速速行事。事若成,便即派人告知都尉。”
马平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命几拨哨骑四出,前去附近找渡河之所,又命营地中士卒紧急拿起工具,伐木准备建造浮桥。
李延昭却心神不宁地站起来四处走动着。贼军如若见救援南岸无望,随即迅速前出,前往广宁的话,又将怎么办呢?
李延昭想了半晌,长宁若陷落,贼军便大可缓几日气了吧。然而随后姑臧援军到达,贼军必然还是难逃覆灭,却只是苦了长宁县城的百姓啊。
一筹莫展之间,却有一哨骑报告一声,进得帐来。
“小人前日巡哨,曾在上游十五里处见得一处木桥,听闻马都尉找寻渡河之所,便特来报告。”那哨骑抱拳叩地,神态恭谨道。
李延昭闻言瞬间跳了起来,随后便上前拉住那哨骑:“那处木桥在哪里,可带我等去否?”
那哨骑只知李延昭之前曾在军中养马,包括李延昭这一干马倌养马、打架、挨军棍、刻苦操练,然后在太守校阅时候的出色表现他俱是亲眼所见或是有所耳闻。对李延昭也算不得陌生,何况此次出征,军中骑都尉对李延昭一干人等也是青眼相加,事事问计,俨然已将李延昭引为智囊。这些手下的骑卒自然早已不拿李延昭当一介普通的什长看待了。他见李延昭激动之下跳起来就抓住自己,连连要求带他去找木桥,当下也是神态恭谨道:“小人愿同往。”
马平听闻此讯,心中亦是大喜,连连叫好。片刻之后,马平令人将令居县骑卒司马范廷找来。
不多时,范廷忐忑前来,心中却暗自腹诽,不知都尉又要搞什么工程。进得帐后,却见李延昭,马平,还有一名骑卒正在帐中。疑惑了一下,却是对着马平抱拳下拜:“末将令居骑卒司马范廷,拜见骑都尉。”
马平笑吟吟道:“范司马请起。今我欲派你领我部骑卒,前去找寻那些乱贼家眷,找到之后将其带往长宁县城为质,令李延昭随行。倘若不知如何行止,你大可相问于他。你可愿往?”
范廷心中一喜,此番都尉派给任务,终于不是去搞工程了。心下自然没有任何不情愿,于是抱拳道:“末将领命!”
马平见状也是一喜:“贼军势大,事态紧急,还请范司马即刻率部出发。”
范廷领命,和李延昭一同出帐,到得帐外点齐手下四百余人马。休息了一日半的骑卒们听说又要出发,却没有任何怨言,都是兴奋无比地迅速起身收拾铠甲兵器以及干粮等,在各自军侯队官的命令之下牵来战马,整齐列队,等待出发的命令。
这些士卒虽然前些日子劳累不止,然而方才休息了一日半,便已有不少人开始抱怨太闲。这些怨言听得李延昭都是一阵无语。然而却对这些广武军属下的骑卒有了更深的认识。这些骑卒,毫无疑问也是配得上精锐这一称号的。
一支精锐部队的士卒,或许会因为连连征战和连续行军等事情而抱怨不止。然而抱怨归抱怨,任何需要完成的任务,他们总会去尽力完成好,任何出现的敌人,他们也会尽自己全力去打败。倘若连番苦战与连番行军等苦差事告一段落,让他们休息几天,他们反倒又会连天抱怨太闲。李延昭心下总结了一番,用一个字就概括了众兵将这一心态:贱!
众骑卒准备完毕,上马列队,随即在那名哨骑的带领之下,往上游方向而去。李延昭心下计划已毕,倘若过得河之后,便令哨骑四出以寻找贼军家眷居所。其余骑卒顺势进驻临羌县城。想来贼军家眷众多,小小一座长宁县城也难以安置得下,便从其中选出一些押至长宁,其余便留在临羌好了。
打定主意,李延昭便与身侧的范司马交头接耳了一阵。范廷亦是有些不明之事,详细询问了李延昭的方略。听过李延昭的一番解释,随即便对此次行动已是成竹在胸。
这支四百余人的骑卒,便在这黄昏时分,沿着湟水向上游急速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