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廷率领着一干骑卒自木桥渡过了湟水,随即到达临羌县城,众军士进得已被贼军付之一炬的临羌,见得城中残垣断壁,一片焦土,心中俱是不忍。
贼众一过,焦土遍地,又有多少百姓无家可归啊。
范廷已派出诸多哨骑向四处侦察而去。李延昭依据贼军在临羌留驻将近十日,判断贼众的家眷离临羌必不会远,范廷虽看他自信满满,但是范廷自己觉得此事并无十足把握,于是派遣哨骑之时,派了不少,给哨骑们划定侦察范围的时候,范廷亦是命哨骑们各自前出五十里再行返回。即便如此,范廷心中仍自惴惴不安。
城中民居已是尽毁,见得城中已无栖身之地的诸士卒便在各自军侯队官的带领下登上了城墙。战马被集中在瓮城之中,并指派了两什的骑卒专职看管。
众骑卒在城墙上,还时不时地看到城外有从上游落荒而逃来的贼军。那些贼军逃到此处,正想喘口气的当口,却见得临羌城上探出一帮官军,手持弓弩便朝他们射击。这些溃散的贼军已如同惊弓之鸟,见状哪还敢久留,顾不上疲累交加,便是起身又继续逃去。那些城头的骑卒见状,不由得俱是哈哈大笑。
“反正此刻坐在这也是坐着,谁愿与某同去捉几个回来?”一名骑卒放下手中的弓箭,大声提议道。
众骑卒嘲笑城外的贼军,却是没人响应他。那名提议的骑卒觉得自讨没趣,于是又垂头丧气地拿着弓箭继续到垛口旁盯着城外去了。
然而在他身侧不远的李延昭听到这名骑卒的话语,瞬间灵机一动。他不由得高喊道:“刚谁说出城捉贼来着?”
那骑卒听闻有人响应,不由得眼睛一亮,随即回过头却是看着李延昭道:“怎么你愿去吗?”
李延昭随即一笑:“那是自然。”言罢便拉着这骑卒走下城墙,找范司马去了。
范廷听了李延昭的报告,眼神一变:“你欲尾随那些溃散的贼军,去找寻其眷属的营地?”
“不错,范司马明鉴。这些贼军溃散之后,北岸没法去,他们会去哪里呢?”李延昭不由得发问道,“除了眷属的营地,他们还能去哪?”
“如若他们不是去那,那又当如何?”范廷不由问道。
“范司马,此法不妨一试,反正即便那些溃逃的贼军不是去得眷属的营地,我等也没什么损失,对否?”
范廷闻言,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对李延昭道:“多带点人,一旦发现贼军眷属的营地,即刻回报。我便立时集结众军,杀将过去。”
李延昭抱拳长揖为礼:“司马放心,探知任何情况,我等便立时回报。”
范廷点了点头,见得李延昭召集他自己属下的十多个骑卒去了。李延昭转身找到曹建刘季武等一行人,便命他们去到瓮城寻找自己的战马,随他前去打探敌情。方才在城楼上招呼人出城抓捕贼军的那个骑卒亦是同行。那骑卒名叫成闵,也是广武军中入伍四五年的一名老卒了。听闻李延昭愿喊他一同前去追踪溃散的贼军残卒,以找到其眷属藏身之所。成闵亦是兴奋不已,便收拾了自己的刀枪弓箭干粮等物,披挂整齐,转身就随李延昭去得瓮城之中,找出了自己的那匹战马,十二人一行穿过城门,跳上战马,随即一阵奔驰,便消失在树林之中。
追踪之事,当先便得隐蔽。李延昭带众人进入树林之后,却是命众人给马上好笼头,又用布包好马蹄,一路无话便向前行去。走了约莫两炷香的光景,便见得三十余丈外的树林深处,三四个溃散逃命的贼军相互搀扶着踉跄而行。李延昭给众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一行人远远地吊在后面尾随而行。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那支贼军溃卒的队伍不时地有人加入,不久之后,已有数十人之多。贼军溃卒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不时地回头看一眼。李延昭不知贼军溃卒可曾发觉自己这一行人,却只是发觉贼军逃命的速度愈发加快了。
于是,李延昭命其余十一人稍微跟远一些,自己下了马,将马交给曹建牵着,他便小心翼翼地前去,尾随着前方几十丈外溃逃的那些贼军士卒。
另十一人吊在距李延昭十几丈外,以便突发情况之时随时支援。李延昭轻轻地拔出刀,握在手上。他心中异常紧张,以至于手中都出了汗,汗水渐渐地将刀柄上裹着的布条浸了个透。捏着潮湿的刀柄,李延昭一边小心隐匿着自己的行迹,一边尾随着那些贼军溃卒。
又走了个把时辰。那些溃卒钻出了树林,随即向着林外的旷野之上狂奔而去。李延昭走到树林边,细细观察,远方旷野上果然是有一片一片的帐篷搭建的简易营地。那些营地附近还有着一群一群被放牧的牛羊,放眼望去,不再青翠的操场上一片片或黑或白的牛群羊群来回动着,好一副悠然自得的牧场风光。
李延昭却没有心情欣赏这幅风光图,他对着跟在自己身后十几丈的众人招招手,众人见后,迅速来到他身旁。李延昭细细观察了一下那旷野上的营地,对刘季武道:“季武,你且快马加鞭回去报告范司马,就说我已经找到了贼军眷属的营地,请求他前来援助,曹建,你与他两人同去,路上遇到贼军溃卒,不要恋战,务必快速将这消息报告给范司马!”
二人领命,上马而去。李延昭却一边观察着旷野之上的营盘,一边拿出了身上携带的胡饼,边啃,边喝水,边想着什么。
看来今夜又不太平了。李延昭招呼着此时身旁其余九人,命他们赶紧吃喝。他自己又爬上身旁一棵树,对着那旷野之中的营盘又是观察许久。
曹建与刘季武两人领命回临羌报信,两人也是一路快马加鞭,路上偶遇些许贼军溃卒,见得两人,亦是纷纷退避不及。只消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便回到了临羌县城。
顾不得喘口气,两人找到了范司马,并向他报告了已寻见贼军眷属营地的事情。范廷当机立断,立即集合所有骑卒,上马便向着两人指引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路上偶遇贼军溃卒,这一行人也没工夫搭理。只是不停地催动胯下马匹,务求迅速到达目的地。
听着东边隐隐传来阵阵马蹄声,李延昭跳下树,结束了他漫长而无聊的等待。不久之后,见得四百余骑奔驰而来,当先的范司马气喘吁吁地跳下马,随后在李延昭的指引下来到了树林边上。此时已是天黑,然而旷野上的那一大片营盘之中烧着一堆堆的篝火,在黑夜之中勾勒出一个营地的轮廓。
范司马望着远处那一片大得无边无沿的营盘,一时间竟没了主意。那么大一片营盘,其中的人何止几千上万?凭自己手下这四百来人,进去了不得是羊入虎口么?
范廷看着营盘道:“如此大的营盘,其中怕是不下万人。如若营中贼军眷属负隅顽抗,我等这几百人怕是难以善终。”范廷缓缓道。身旁李延昭亦是频频点头称是。
“观其营盘,未见有多少警戒防范,倒很像是家眷居住其中。营中那顶大帐,据我猜测,应是其部族首领的居所,如今首领应随贼军主力在湟水北岸。想必此时帐中应该是其家眷。如若动手,我等应当遣两队,各百人封住此营盘两道营门,余者直取那顶大帐,掳获帐中首领家眷,以此挟制营中余者。事态稳定之后,令士卒搜取营中武器,集中处理,并将营中乱贼家眷分批押走。各首领及大小将领的家眷由我押送至长宁县城,范司马或在此处,或将余者押送至临羌县城看管。”李延昭深思了半晌,随即对范廷道。
范廷想了想,随即道:“便在此处好了。吾自当派人向都尉求援。”
“范司马,其实还可以试着向西平求援。”李延昭挤挤眼,道。
“此事能行?”范廷看向李延昭,神情中满是疑惑。
“范司马送西平军廖将军一个泼天的功劳,他怎可能不要?”李延昭挤挤眼,笑道。
范廷点了点头,随即喊过枝阳骑卒司马王卯,永登骑卒司马伍建斌,要求二人带领所部扼守两座营门,以防其中之人外逃。二人都是应诺,随即自去集结手下部众了。
范廷集合了令居与广武所属两百骑卒,整理集结完毕。范廷看看李延昭,又看看篝火勾勒出的那片营地轮廓。随即心一横,成败便在此一举罢!
随着范廷挥刀出鞘,指向旷野之中的那座营地,大喝道:“冲锋!”四百余骑卒便催动战马,向着旷野之中的那座营地缓缓加速。跑出十来丈后,那些战马加速到最快状态,三支骑兵,隐隐形成包抄之势,直向着那座营地奔去。
一时间,四百余骑卒的声势也是隐隐裹挟着风雷,马蹄隆隆声虽小,然而隐隐听在营地之中众多贼军家眷的耳中,却不啻于惊天巨雷!
营地中乱糟糟的,各家纷纷走出帐篷茫然地望向营地四周漆黑的夜。燃烧的篝火,映出一张张夹杂着恐惧的脸。
转瞬之间,那些骑卒已像一阵阵飓风,向着这营地之中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