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
这十余日,林修然的马车棋,已经不知道输了多少回了。
他输一局,便讲一点,又输一局,便又讲一点,跟某些无良挨天谴的网络小说作者一样,整日只知道一天一更,连载得跟挤牙膏似的,惹得天怒人怨。
洛馨儿和花解语,还有林心月姑娘,三人气得牙根直痒痒,不由“沆瀣一气”,联手夹击,在棋局上对林修然围追堵截。
林修然以一敌三,加之运气实在太差,往往都是败下阵来。
于是,不知不觉间,他便已将曹雪芹的《红楼梦》,讲到了第二十七回。
“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埋香冢飞燕泣残红。”
林黛玉小女儿态的委屈与那期期艾艾的诗句,贾宝玉那痴痴傻傻的模样,都让洛馨儿、花解语、林心月三女,如痴如醉,不能自拔。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这诗既悲切,又残忍。
是不是那大观园中那些可怜可爱的女子,都要落个花零人落的下场?
是不是那片红墙绿瓦、莺歌燕舞,眨眼便要落个“食尽鸟投林,落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下场?
悲剧,往往更直击人心,让人牵肠挂肚。
三女听着这哀伤的句子,迫切想要知道接下来的故事!
“相公,再来一段嘛!”
洛馨儿眼眸冉冉地央求道。
“是啊,是啊,相公,再讲一段嘛,解语保证,下次下棋的时候,再不跟洛姐姐和明姐姐同流合污,一起欺负相公了,一定会认真公正地下棋的,再不搞那些小动作了。”
花解语像条美人蛇一样缠过来,眼眸黑漆漆的,又大又亮,很是诚恳。
她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跟林修然保证着。
至于林心月姑娘,虽然不说话,却也是对他这挤牙膏似的讲故事手段颇为不满,恶狠狠地瞪着他。
眼里,全是对他这个曾经脱光她衣服的登徒子的不满与鄙夷。
林修然瞧着她那小脸气得鼓囊囊的模样,不用猜也知道,现在占据这具身体的人,是妹妹明月姑娘。
林修然知道她们听得正是兴起的时候,但他哪里会再讲下去,他讲完这一回后,便就此住嘴,不再讲下去了。
剩下的牙膏,留着明天挤。
花解语这小丫头,现在跟着洛馨儿学坏了,林修然再不相信她的承诺。
真是的,鬼知道她会不会出尔反尔,和她两个姐姐在棋盘上继续围追堵截自己。
林修然更是不知道这围追堵截会持续到什么时候,肚子里有点存货,总是没错的。
“要不,相公,我们再下一盘棋吧!”
洛馨儿狡黠地望着林修然,像只狐狸。
其他二女,也都是如此这般,点头如捣蒜,眼神狡黠,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模样。
林修然自然不会再痴痴傻傻地去当只任人宰割的猪羊。
他坚决地摇了摇头,道:“不了不了,今日下棋下得眼睛都酸了,还是等明日吧,明日就是元宵佳节了,到时候赏完了灯,我们再来下几盘棋吧,现在我乏了,咱们还是各自回屋睡吧!”
林修然说着,便起身,回了屋中。
洛馨儿和花解语虽恨得牙根直痒痒,但见林修然执意不肯,却也只能百般无奈地不再纠缠,互相望了一眼,也跟着他回房了。
林修然毕竟是她们的夫君,这世界,无论武朝,还是陈国,都是夫为妻纲,天经地义。她们能得林修然这般宽容相待,已是侥幸万分了。
偶尔耍耍小性子,自然是没什么的,都是夫妻间的“小打小闹”,正是浓情蜜意。
但她们也知道该如何把握分寸,万不会蹬鼻子上脸,给林修然难堪。
她们,和林修然有着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
一旦他回了房,那万事,便不可再忤逆他,尤其是在床榻上。
洛馨儿和花解语像两只泄了气的娃娃似的,耷拉着脸,跟着林修然这个“霸道夫君”回了屋。
……
厅中,只留着明月姑娘一个人一边吃着狗粮,一边收拾着残局。
夜深,她收拾完后,便也该睡了。
只是,她却有些唉声叹气。
但愿今晚,他们能消停会儿吧,别让她又听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了。
她每次听到那声音,都是脸红心跳的。
自己要不是为了榨干他……他身上的仙法,才不会这般忍辱负重,早就劝着自己的姐姐跟她一起远走高飞了,哪会留在这里!
明月姑娘气哼哼地收起棋盘,拿到窗台边的柜子放好。
她抬头时,望见了屋外的明月,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天边那个大大的白玉盘,被林修然这朵大黑云给玷污了光彩。
黑云飘来,又挡住了大半的明月,浓云浓了几分,明月光辉渐少。
而这时,那隔壁的房中,似又有几声呢喃娇呼声响起。
咿咿呀呀的,没羞没臊。
明月姑娘捂紧了耳朵,摇头晃脑,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屋中,连衣服都没脱,便藏进了被窝之中,好不听见那奇怪的声音。
好像多听一句,她整个人,便要坏掉!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这宅子里的夜,是安静祥和的。
而明日,便是元夕,也许,明日的元夕,便是林修然等的那一天。
也许明日,那问道之石,就会现身。
但现在,林修然却无暇想这些,他沉溺在洛馨儿与花解语织就的温柔网中,不能自拔,甘愿沉沦。
窸窸窣窣,又是一番春色。
……
而与林修然宅邸里的那份安静祥和不同的,是玉钗姑娘宅邸中的慌乱与悲切。
玉钗姑娘的闺房中,玉钗姑娘正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上,昏迷不醒,手脚冰冷。
床榻边,一个郎中模样的人正给她诊着脉,只是,他的脸色,和之前进来诊过脉的那几个郎中一样,蹙着眉头,难看至极。
玉钗姑娘的病,不小,难治。
那留着八字胡的郎中收回了手,无奈地摇了摇头,提起了药箱,什么话都没说,就要走人。
甄璞见状,急忙拉住了他,道:“大夫,我娘子的病症如何?您既已经来了,好歹开个方子给我!我好去抓药!怎么一声不坑便要走人?”
那郎中拨开了他的手,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甄公子,你就莫为难我了,尊夫人得的是死症,药石难医,老头儿我回天乏术,你就让我走吧,莫让我背上庸医害人的罪名了。”
他说着,又要走,却被甄璞死死拉住。
“大夫,救救我娘子吧,多少诊金我都凑给你!”
“甄公子,不是我不肯救,是我真的救不活!您刚才不也看到了吗?那和我死对头的回春坊的郎中,他也走了,他虽与我是死对头,但医术还是不错的,他家世代行医,他那医术,在我之上,他都没有什么法子,我能有什么办法?”
那八字胡郎中说着,就又拨开了甄璞的手。
“甄公子,还是节哀顺变,给尊夫人准备后事吧!”
说完,便真的走了!
而这,已经是甄璞请来的最后一个郎中了。
城中,他能请来的,都已经请了过来。
但这些人,都对玉钗姑娘的病症,束手无策。
他们都摇着头,出了那门去,不曾开过一张药方。
这些郎中,死症不医,都害怕自己被人扣上一顶“庸医害人”的帽子。
“嘭——”
甄璞绝望地坐回床边,望着床榻上面无血色的玉钗姑娘,内心一片悲凉。
他很想做些什么,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是个废物,他不懂医术,他无可奈何!
只是,在一片自责中,他的脑海里,却又灵光一现。
“不对,还……还有一个人,还有他!”
甄璞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是曾经这京城里有名的神医,比起小皇帝宫中的那些御医来,医术只好不坏。
旁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唯有一些知道辛密的人,知道他还活着。
而甄璞,就是其中一个。
只是,那人的孙女,却是惨死在他的手下。
那年,他生了场重病,他爹爹请了那老神医来给他治病,随老神医来的,还有他的孙女儿,她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长得水灵,他一眼便看上了她,病好后,他便趁着那老神医再次上门的功夫,将他的孙女儿抓了过来,奸wu了她。
而后,她上了吊。
等有人发现时,她已经死去多时了!
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小荣国公,一言便可决他人生死。
这件事,自然被他的爹爹压了下来,什么后果都没有。
那老神医,也敢怒不敢言,带着孙女儿的尸体,黯然回了家,下葬了她。
这是大仇、死仇,他若再见到自己,杀了自己都是轻的。
甄璞知道这些,但是,他还是得去。
他去了,玉钗姑娘才会有一线生机,他若不去,玉钗姑娘今夜便熬不过去。
夜色深重,寒风呼啸。
甄璞站起身来,头也不回,一头扎进了屋外那浓重的夜色中。
那个人与他有死仇,却也是唯一能救玉钗姑娘的人。
在他跨出院门时,甄璞心中便早有准备,无论前面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都要去,就是他要他的命,他也要去。
这个女子的命,比他的要贵重。
若是自己这个肮脏的灵魂能换她一命,那他,便做一笔这样的买卖。
这不赔钱。
……
夜色中,有一个黑影在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