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谦想到的办法,叫做自泼脏水,简称自污。
其实这个法子,早在他先前离开李家时,就曾有想过。只不过当时想的是自污退婚,但在细细思索后又放弃了。
当时婚事虽然没有真正退掉,自己却已经离家出走了。
因此最起码的,短期内自己是无须担心会被父亲逼婚了,至于往后会如何,当时也并未考虑太多。反正时间还很充足,没必要为了这区区小事,就自泼脏水嘛。
然而现在,他已经没再考虑退婚的事情了,至少对林秋芸这个未婚妻的印象还算不错,比之前不知提升了多少好感。可世间事总是如此奇妙,如今已然不想退婚的李谦,仍然得踏上自污这一条“不归路”,且还会越走越远——
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顺利打发掉朱元璋的耳目,打发走宋忠这个该死的锦衣卫探子!那样的话,自己以后的悠闲生活也会过得舒服些。
老实说,李谦觉得朱元璋有些奇葩,自己明明已经表现出了惫懒之态,明摆着是在告诉他——自己不能胜任朝廷的任何官职——结果老朱始终都不肯放过自己,连锦衣卫这种天子近卫都派了下来,就为了监视自己?
除此之外,李谦暂时还想不出宋忠能有什么其他目的,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自己身边。首先,从此人当日的行车路线,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来——尽管这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味道。
而眼下柳如烟的拒绝,正好就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
风月之事,在明初的朝廷里会被视为丑闻,尽管这并不是百官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但这就是朝堂上的一种风气,一种表面上的风气。不同之处在于,士林中将之视为风雅乐事,或许也是历代文人们的遗传所致。
毕竟,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古已有之,而很多时候,“佳人”所指的却是歌舞艺伎们。
这种地方上的风月之事,当然也不可能就如此轻易地传到金陵朝堂上去,但若是谁把事情闹大了,它就真会变成一桩“丑闻”。若是自己这进士的丑闻里,还有一个锦衣卫来充当配角的话,嘿嘿——事情可就变得有趣多了。
老朱若是还顾及脸面的话,肯定得把宋忠给召回去,而自己也由于风评不佳,自此便算是彻底断绝了入仕一途,此生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个山野隐士了。
生活有些无聊,李谦闲得有些蛋疼,于是又忍不住要开始作死了——
不过他分寸拿捏得还是十分到位的。
这种事情发生后,首先要不了自己的命,这一点是可以确定一定以及肯定的;还有一点就是,自己也还不至于为此丢了进士的功名——别看秀才的功名时常有被革除的,通常只是一省学政就能决定的事,进士的功名却不能轻夺。
大明立国至今,还从未发生过革去进士功名之事,若非涉嫌科场舞弊,乃或是士子犯了大罪,都不会有这种事情的发生。毕竟那对一位十年寒窗苦读,多年奔波赴考,一朝金榜题名的读书人来说,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些,功名早已被他们看得比生命还重要了。
没办法,如今文官集团的力量还不够壮大,哪怕是政争的死敌,都不会做出设法夺去对方功名的事情来。因为只要开了这个先例,己身也将会受到威胁,且还会因此成为满朝文官的死敌!
官场之中向来波云诡谲,变幻不定,谁都会有个落难的时候。官可以不当,只要还有功名在身,回乡之后照样还能活得很滋润。
而如果功名没了的话,也就相当于根没了!
心中不断衡量着利弊得失,脑海中反复又将此事捋了几遍,发现没有什么风险后,李谦便加快脚步前行,须臾功夫就来到了两名壮汉把守着的小门前。
此时虽是夜间,整个春风一笑楼里却是灯火辉煌,院中的各个角落都挂满了灯笼。灯光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景物,一如上元灯节般喜庆无比,亮如白昼。
“什么人,里边不接待外客!”
守门的汉子人选十分重要,挑的必须是“铁面无私”、不善于阿谀奉承之辈。否则的话,这楼里的清倌人就真有可能会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祸害了。
“滚开!”
李谦冷喝一声,当即便亮出了名刺,举到汉子眼前道:“看清楚了!本官可是辛未科进士,曾任翰林院检讨一职,堂堂七品的朝廷命官!尔等有眼不识泰山乎?”
守门的俩人立马就傻了眼儿,身后紧随而来的杨清也是惊呆了。
乖乖——就没见过有人敢这么玩的,他难道就不怕会被监察御史弹劾么?
不说他一个七品的官身,且还只是曾经的朝廷命官,如今已然致仕——哪怕是现任的藩台大人亲临此处,也断然不会如此嚣张地亮明身份呐!
李谦话音落下,人已经横冲直撞,直接就闯进了天井小院里——
守门的俩人有些为难,打进士这罪名可不算小,哪怕只是无心的碰伤,都是他们这等贱民吃罪不起的。对方真有心追究起来,判罚可比普通老百姓要重多了,少说也是杖刑加流放——再往重了去判的话,可就真会要命了!
毕竟,一个意图杀官造反的帽子扣下来,就已经足够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死上千百回了。
守门的保镖瞬间就成了李谦的随从人员,角色转变之大,竟丝毫不给人突兀之感。他们紧紧跟随在李谦身后,心中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柳如烟在哪儿?”正在前面的李谦突然回头问了一句。
“那边儿——”
其中一人随手一指,便把二楼之上柳如烟的房间方位给点了出来,继而又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嘴巴子——丫就是嘴贱!这李老爷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今日要真让他给欺负了如烟姑娘,自己少不得又要挨一顿鞭子了。
宝宝心里苦啊——
杨清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担忧,逐渐演变成了激动。他满面潮红,看向李谦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浓浓的钦佩之情。
高人吶!
什么叫纨绔?这才是真正的纨绔!
何谓嚣张?这才是真嚣张,杭州城里无人可比!
杨清敢对天发誓,城中那些权贵家的子弟们,在得知了今日李谦的所作所为后,马上就得退位让贤,奉送给他“杭州第一纨绔”之名了!
啧啧——这名头够气派,够响亮!
不过他也并非是盲目崇拜。
平日里,李谦私下里的言行举止都十分随意,看上去与寻常的年轻人也没什么不同。
杨清却是打从第一眼见到李谦起,就能看得出来,此人不是善与之辈!跟他投缘的人,倒是能接触到他和善的一面,而若是一不小心走到了他的对立面——呵呵!
这是个心思异常沉稳的年轻人,他的任何举动看似出格,实则从未吃过亏。表面上冲动莽撞,其实任何时候都算计周全,总有其最为深层的目的所在——尽管很多时候,杨清都无法猜出他的目的所在,却始终坚信这一点。
于是乎,他从一开始的担心,想要出声相劝,转变为冷眼旁观看热闹的态度——反正闹到最后,自己也不会有多大的损失。
“呀——”
这方天井小院俨然是女儿国般的存在,结果李谦这么个大男人突然就闯了进来,闹得那叫一个鸡飞狗跳。院里,清倌人及其丫鬟们都纷纷捂脸惊叫着跑开了。
无他,只因夏季天气愈加炎热,这会儿又是夜间,大小姑娘们才刚刚沐浴完毕,个个皆是一件薄衫罩在身上,毫无顾忌地袒露着胸脯和腰臀,简直就是一幅幅活春宫。
看着眼前那一件件五颜六色的亵衣,李谦也感到老脸微红,略显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继续快步前行!
倒是有些胆儿较大的姑娘,一见闯入的这两位公子哥生得眉清目秀,举止打扮也着实不凡,竟是不停地向他们抛起了媚眼儿——
一时间,真个是灯光共亵衣同色,媚眼与秋波齐飞。李谦突然开始担心,自己待会还能否全须全尾地走出去?
世界太混乱,女人太流氓,男人怎么办?
噔噔噔噔——
李谦脚步匆匆,很快便来到了柳如烟的房门口。之所以能如此肯定,自然也是因为,每间闺房的门口都挂有所住清倌人的牌子。
这是要登堂入室了——
紧随其后的杨清胸中激荡无比,还稍稍带有些许的紧张之感,心中似是在狂呼。
仲卿兄,上!
一把推开房门,闯进去!
你就是纨绔中的南玻万,男人中的战斗机!
然而李谦让杨大少爷失望了,他只是抬手敲了敲门,口中道:“如烟姑娘可在里面?”
静静等了片刻,发现无人回答后,便再次开口道:“小可李谦,呵,姑娘应该认得我才对!听说你身子不太舒服,在下特地赶来探望,拒之门外可不该是姑娘的待客之道呀——”
顿一顿,李谦便换上了颇为不善的语气,语声隐含威胁道:“我这人性子比较急,又容易冲动,这是杭州城里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保不准儿,什么时候就——”
吱呀——
话未说完,房门便已从里面应声而开,丫鬟柳儿阴着个脸站在门后,看向李谦的眼神显然很不爽。她的衣着倒是挺齐整,并无任何诱惑撩人之态。
冲着李谦假假的一笑,登时便露出了两颗平时一直被竭力掩饰住的小虎牙,她开口问道:“李公子有什么事儿吗?我家小姐偶感风寒,这会儿早已睡下!”
李谦觉得,这小丫头的虎牙倒是长得蛮可爱的,就是欠缺了些管教——也就正好赶上自己是在装模作样罢了,若是换了旁人怒气冲冲而来,怕是早就忍不住出手教训她了。
“嗯,那我进去看看。”
李谦说着便一手拨拉开了她,径直跨步入内。急得身后的柳儿差点跳脚,心说你这人也太嚣张了吧,女子闺阁说闯便闯——
(PS:感谢【书友20170709084503726】的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