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斗一面握紧战斧,一面催动战马向前。跟随他征战多年的战马似乎犹豫了一下,直到秦斗不满地又一声“驾”后,才奔向前方。
二十丈,十丈,两丈,双方已能看见对方马头上的每一缕毛发。秦斗扬起战斧斜劈,想要磕开张郃平刺来的马槊。
张郃迅捷地在止刺抬槊的同时,又将马槊水平左移,灵巧避开了势头最猛的斧刃,抵在了斧柄上。
此时张郃满可以将马槊继续前刺,但那样秦斗便也能运斧砍来,很可能双方要同归于尽。不到万不得已,大部分人还是会将保存自己,作为消灭敌人的前提。
秦斗的想法也如出一辙,双方就这样绷紧了浑身的块块粗壮腱子肉,在兵器相交的一个小点上角力。小点上发出的咯吱咯吱金属摩擦声,似战鼓,点燃斗士的战魂。又如铁锤,敲击着勇者的心脏。
秦斗与张郃都咬肌紧紧鼓出,嘴角下撇,上下两排牙紧紧合住,似乎脸上的肌肉,也是角力的动力源泉。
双方的汗水早已将武器握紧处打湿,。亮晶晶的汗水顺着柄杆流动。张郃的虎口,甚至开始渗出血丝,秦斗看在心里,有几分欣快。
突然,张郃的力量似乎有些松懈,秦斗趁机将他的武器向下压了几分。过了一会,张郃再次似乎有所不支,槊杆又被压低了一些。
秦斗心中暗自叫好,只要张郃的武器被压得越低,就越是难以对自己产生威胁。低到一定程度,自己将牢牢掌握搏杀的进攻权。
秦斗出现的情况比预想中快得多,也迅猛得多。只是,结果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张郃的力量似乎被抽空了一样,马槊上的力道突然消失。处于上方的秦斗斧柄快速向下压去,张郃却灵巧地将槊杆紧贴斧柄向上极速滑动。金属杆身互相摩擦发出的尖锐啸鸣鼓荡着两人的耳膜,耀眼电火花冲击着两人的瞳孔。
秦斗想挥斧向张郃,却发现斧刃早已滑到了一个够不到张郃的高度。只好抱着碰运气的想法挥斧扫向张郃的马匹。
张郃精湛的骑术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一手控马小撤步躲斧,一手继续挥槊。带有巨大动能的槊杆碰到了秦斗的右手后,秦斗右手手指便立刻折断,软绵绵地离开了斧柄。
槊杆继续向上时,前端先击中了秦斗粗壮的手腕,秦斗这才免于左手手指也骨折的命运。但这一击的威力,也足以将秦斗左手打离斧柄。
秦斗就这样空着手,面对着张郃发出寒光的槊尖。忽而生出一股豪迈:“三弟也年有十五,快要成年,父母奉养不是问题。二弟作了战死沙场的英雄,我这哥哥现在倒也不算落后于他了。”
张郃望着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怯意的秦斗有几分愕然,却并未因此有丝毫犹豫。
带着破风之声的槊尖刺及秦斗的腹部时,先是贯穿了他的盔甲。而后,他的皮肤也以槊尖所点处为中心,塌陷下去。
白驹过隙的一瞬,槊尖便突破了皮肤弹性的极限,贯入秦斗的血肉。槊尖深入到秦斗腹内一寸时,便匆匆抽出。涌出的血液,顿时填满了秦斗身体与衣甲之间的空隙,并从下摆汩汩流出。
张郃迅速抽出马槊后,用槊杆一档,使刚刚赶来的赵云攻击偏离,便立刻打马而走,同时下令部队撤退。赵云也不追赶,只是命人救护秦斗。
袁军大帐内,张郃正在计算清点双方的力量与伤亡。此番交战,己方的一万骑兵伤亡高达四千,九千步卒则光是战死,就多达五千人,可以说步兵力量已基本宣告报废。
由于撤退的是己方,因此敌军伤亡不明,只能说大致与己方相当,甚至是更少。而从局面上来看,此战敌军骑兵至少有一万七千人,步兵则至少有两万人。这样消耗下去,一定是自己先流净最后一滴血。
张郃估计的没错,此战徐锋的部队,包括赵云的七千前锋在内,总共有骑兵一万九千人,步兵两万两千人,是张郃人马的一半还多。而伤亡则与张郃部队大致相当。不得不承认,张郃治军作战还是很有一手的,在如此劣势下还能打出大致相当的伤亡。
徐锋也深知按照这样的态势进行下,势必是自己取得最后的胜利。但此时的他却皱紧了眉头,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只因现在还未脱离伤势的秦斗。
秦斗此次虽然得赵云相救,腹部没有被贯穿,但巨大的创口和大量失血仍然使他陷入了连续的昏迷。
正当大帐中一片肃穆之时,一名麻衣布巾,肩挎缀满补丁破包,眼窝深陷的青年医士闯入了中军大帐中。他的身后,跟着两名气喘吁吁的魁梧军士。
赵云张劫张燕三人见状,担心来者是伪装的刺客,立刻拔剑而出,令医士跪下。同时怒斥军士看守不周,两个壮汉竟让这个瘦弱青年闯了进来。
两名军士立刻跪下,同时又不住叫屈,抱怨这名医士虽然瘦削,却行如鬼魅,敏捷无比,根本抓不住。听到这,三人更加紧张,佩剑又逼近了医士几分。
医士听到士兵的话后得意大笑道:“我修习五禽戏多年,虽不能在搏杀中占便宜,身法敏捷却是无人能及,你抓不到我,我不怪你。”
冷眼旁观的徐锋心里“咯噔”了一下:五禽戏……
徐锋问道:“来者可是华佗?”
本来没有听令跪下的医士听到这话,扑通一声拜倒:“将军神算,小人着实拜服。”
张劫心生疑惑,问道:“华佗又是方神圣?”其他人的眼中,也是满满的疑心。
徐锋也很奇怪,华佗不是名满天下的医生么,怎么众人竟对他浑然不了解。
想了想,徐锋也醒悟了过来,可能此时还没到华佗出名的年代,一面含糊应付道:“总之这人来了,秦斗就有救了。”一面命人引华佗往秦斗处治疗。众人见徐锋言语,也只得将信将疑。
徐锋又领众将前往秦斗处,看着仍然不省人事的秦斗,无比唏嘘。同时安排好了对于他的看护治疗事宜,便回各自帐中休息。不是众人无情,而是战争残酷,为了迎接明日可能发生的战斗,众人纵有无限悲痛,也只能按捺住去歇息。
深夜子时,刚刚梦到周公的九原军诸将被马嘶声,喊叫声,火焰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声惊醒。
营帐外,数千名袁军分成十几路总队,在九原军营帐间的道路上穿梭砍杀。不断地有没来得及撤入营垒的道边执勤军士被砍杀,发出寒光急速挥舞的刀剑,如同死神镰刀一般,不断制造着死者的同时收割生者的勇气。
少数逃进营垒的执勤军士发射弩箭进行抵抗,却因为月黑风高往往射中自己人。
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士兵们,则是或躲在营帐中不敢迎敌,或是冲出后茫然地拥在一起。慌张的士兵们越聚越多,已经出现了互相踩踏的危险。
和甲而眠的徐锋从床上腾起,走出大帐,哗啦啦的盔甲甲叶撞击声惊走了帐角的一只老鼠。
“传我将令,众人坚守营垒拒敌,按平时防御阵型排兵布阵就好,不得擅出!擅出者,喧哗者,怯懦不出营帐者,杀无赦!一队前往赵云处通知,二队前往张劫通知,三队往张燕处通知!”徐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大人,那您的身边可就只剩一队了!”一名青年队官怯怯地说。
徐锋哈哈大笑:“你们这群小伙子,我相信你们能以一敌百。这一队,顶的上一百队!”
众人不敢发出欢声,以免喧哗,加剧军中紧张,可每一个人眼中,都透露着受夸奖后欣喜的颜色。
很快,通知下达到了各位将军营中。由于徐锋平时治军甚严,宿营处工事完备。因此部队进入守御后,敌人并没有占到太多便宜,只能大声喊杀破坏,以震人心魄。
亲自领兵夜袭的张郃见已没有太多空子可钻,于是下令回营。后撤的袁军骑兵,如同一条迅速游动的水蛇。
不多时,水蛇的蛇尾,隐入了东方的第一抹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