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军的第二道防线既宽且深,战马难以通过。想要铺木板经过的话,第一是公孙瓒军中的大部分辎重物品已经在过小道时丢掉避免累赘,周边树木又早被九原军砍得一颗不剩;第二则是木板也未必承受的住重骑兵的分量。公孙瓒只好下令部下填土平壕,至少要填出足够二十骑兵并行的通道。
如此一来,便给了张劫在第三道防线清点人数,布置防守的时间。
清点的结果让人胆寒,出征时的八千子弟,眼下包括第三道防线的两百人在内,已经只有七百多人了,只够勉强守住第三道防线阵地。
所谓的第三道防线,其实是一座险峻的小山。还好张劫在上面提前布置了大量滚木礌石,木钉陷阱。
正当张劫向众人宣讲第三道防线如何坚不可摧时,一个声音传来过来:“将军,援军呢?”
森森黑夜,看不出是谁问了这话,又似乎每个人都有可能问出这话,因为每个人听到这话后,都抬起头,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张劫。
张劫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头,默默无语。
身旁顿时炸开了锅,徐锋大人已经放弃这里,徐锋大人受到阻击,甚至徐将军已经全军覆没的话都传了出来。
“住口!”张劫一声暴喝,“都怪我,都是我骗了大家!”张劫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竟跪在地上,说出了这句道歉的话。之后他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把真相告诉了大家。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已经有人开始按着腰间佩刀,开始试图接近张劫。张劫也不闪躲,只有他的侄子张成,率领少量亲卫,试图推开群情激奋的士兵。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张将军是没跟我们说实话。但凭良心说,从五原开始,将军何曾亏待过咱们。哪次打仗,将军也都是自己亲自上阵。别的不说,队伍里随便挑三个人出来,身上的伤疤加一块儿都没将军身上的多呢。”
这群士兵中不少人都是跟着张劫从五原开始奋战的老兵,此言一出,人们想起了昔日一起奋战的岁月,情绪顿时平复不少。
张劫仍然颓丧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没办法,张成刘玉只好暂时接替张劫,指挥队伍布防。
约莫到半夜时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骑兵出现在了夜幕笼罩下的地平线上。但越聚越多的敌兵并没有进攻的趋向。经过了一天的厮杀,他们也有些疲乏。同时公孙瓒担心在黑黢黢的夜晚,骑兵冲锋会自相践踏。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晨,公孙瓒部队进攻的号角惊醒了无比疲乏的九原军将士。已经恢复过来的张劫本想大吼一声坚持到下午,援军就能到来,但想想昨晚的情境,终究是没有喊出口。
第二天的战斗进行得异常残酷。敌军纷纷下马,骑兵化为步兵向上进行仰攻。但缺少必要器械的他们每一步都前进地无比艰难。
刚刚开始交锋时,公孙瓒的部下们就发现从山脚到山腰的树木都被砍光,他们可谓是无遮无掩。
他们一面小心翼翼地避着扎破脚后会带来破伤风的锈铁钉,一面抬头观察上面飞下来的矢石——这支部队最后的八十名弓手,被张劫布置在了这里,结果却往往是上下皆不能顾,往往是脚上刚刚被木钉铁钉扎中,低头欲拔,没地方到头顶的石块,被砸了个头颅迸裂。
由于山坡不大,所以公孙瓒军的兵力优势无法发挥。久经沙场的公孙瓒知道这样的添油战术不是办法,于是他下令:“将军中所剩柴草,半数运来,人手一束,放火烧山!”
公孙越慌忙拜倒:“大人不可啊,如此我们后几日炊饮的柴草会不够的。”
公孙瓒喃喃自语:“仗打成这样了,后几日也不必留在这里迎击敌人援军了。吃掉他们,立刻后撤。一半柴草足够撤退路上支取了……”
眼见敌军丢下柴草就走,山腰邻接林木的地方柴草越来越多,九原军将士们慌张异常。
张劫沉稳下令:“张成,你带三百人下去,把林木荒草,清理掉一圈!圈子尽量宽一点!”
张成不解,但还是按令照办。
很快,大火开始在山腰上熊熊燃烧,山顶上也能感受到逼人热浪,众人脸颊被大火熏得又热又红。慌乱开始在军中蔓延,只有张劫仍然优哉游哉地扶树俯瞰山下。
很快,大火燃烧到了被清理掉的那一圈林木处,因为缺少燃料,于是火势渐渐熄灭了下来。顿时,一阵欢呼在山下爆发。
山下的公孙瓒看着这一幕,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几番进攻加上刚刚的放火用去不少时间,已是接近中午。公孙瓒摇摇头,长叹一口气:“撤吧!”
众将默然,只是纷纷走开,准备宣令各部,准备撤军。距离敌军主力到来,也要不了两个时辰了。
正当公孙瓒军中扰扰攘攘,人马声不断时,一阵金鼓之声从他们身后传来,隐约听到了马蹄得得之声。
公孙瓒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就是这么不可思议。当徐锋的侦查部队报告一路上都没有发现敌军经过痕迹时,徐锋心中便猜到了八九分,敌人很可能沿某条不为人知的道路赶了过来。
他一面派人通知张劫自己的判断,一面从部队中精选出一支马匹健壮,士兵身形轻捷的队伍。人马不着甲,只带一杆长矛,一只干粮袋,一个水壶就赶了过来。不求能够给予公孙瓒的部队实质性打击,只求能够减轻守军压力。
虽然通知张劫的信使到达时,双方早已交战,信使不得进入。但这只轻捷的奇兵还是发挥了作用。他们赶到的时机,正好能黏滞公孙瓒部队的行动,使他们难以脱身。
公孙瓒明白,此时如果全军撤退,只会被这支轻捷的骑兵追杀。若停下来决战,则会落入徐锋的圈套,无法撤走。真是两难啊!
正当公孙瓒闭目不语,眉毛紧皱时,公孙越拱手而出:“末将不才,愿留下断后!”单经也从列将队伍中走出:“我愿随同留下!”“我愿留下”“我愿断后”的声音很快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支极其富有凝聚力的队伍!
一向不苟言笑,面色无比冷静的公孙瓒也有几分激动。他不住点头,走上前去轻轻拍着每一个人的肩膀。
最后决定,公孙越率领三千重骑兵留下,其余人等火速撤退。
接到必死命令的公孙越绷紧了浑身的每一寸肌肉,横槊跃马奔驰到了三千死士面前,大吼道:“白马义从!”
“战死为荣!”三千声齐呼,震动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公孙越非有勇无谋之辈,他并没有派出全部兵马驱逐九原军的先头骑兵。这么轻捷,不可能追的上的。他只是让三百重装骑士警戒,其余人等全部下马休息。实际上九原军临时组建的这种轻骑兵装备几乎全无,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只穿胸甲的轻骑兵了,其战斗力较差,所能做的仅仅是在敌人撤退时杀入搅局,拖延敌人步伐。真正正面打起来,他们连眼前的三百名重骑兵只怕也打不过。
公孙越也在休息的行列中,他很明白,以一敌十的大战,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