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文丑两人所领阻击部队几乎全为步卒,只有两人各自亲卫约六百余人是骑兵。
眼下这种情形,想要抵挡敌军近乎痴人说梦,全军撤退又会遭到敌军骑兵追击,难以脱身……
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传令召来彼此亲卫队,准备下令撤退。
事实上,这并非二人自作主张,袁绍在二人率兵临行前,将他们召到身边,屏退左右,低语了一番。
“若形势不妙,你们二人可见机行事,知否?”袁绍就差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了。
“诺!”两人心领神会。
是时候按主公所说的,见机行事了。
撤退命令下达后,六百骑兵激起滚滚烟尘,向南而去。双方士兵都注意到了这六百人的举动。
瞬间,“文将军逃走了”“颜将军不管我们啦”的呼叫在袁军阵地中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不少本来面对气势汹汹的九原军就心中发虚的袁军士兵,纷纷丢下武器,拜倒投降。也有许多人试图效仿主将,向南逃跑,却很快被九原军骑兵追上,作了刀下亡魂。
黄昏时分,袁军一万步卒已被消灭干净。张南焦触二人所领骑兵除部分逃走外,也全部或被俘,或被斩杀。
此时,袁绍则正在平舒往广昌的路上,已是逃出了一大截。
“想要追上袁贼恐怕是难了……”中军大帐内,沮授向徐锋指出了这一点。
徐锋微微点头,若是继续作战,恐怕就是在广昌城下进行攻坚战了。
徐锋站起身来:“自今春以来,战斗连连,其间大军不过休整一二次,粮草耗费亦是甚多,府库空虚。同时,我军破公孙,败袁绍,作战目的均已达到。”说到了这,他顿了顿,用威严的目光扫视诸将。
“所以,是时候班师回城了。”徐锋收回目光,宣布了自己的决定。
众将一齐唱喏,并无人反对。
其中固然有服从主公权威的成分,也更是因为主公道出了实情。
自开春以来,战斗连连,辗转千里,也是时候让将士们歇息一下了。
大军就地休整三天后,分别开拔往各自原先驻防地点。
班师路上,徐锋回想着一路上所见到的,惨遭袁军蹂躏的村庄田地,心情无比沉重。
被烧成焦炭的房梁,推倒后摔得四分五裂的墙壁,触目惊心。
地上的一具具平民尸体,大多肢体残缺,面部狰狞,被杀害前必然经历了极为可怖血腥的事。
村中不少水井都被石块泥土堵死,磨坊内的石碾等物也被拆砸得七零八落。
田野里,大片的麦苗被深深地踏入泥土中,少有幸存。沟渠水利设施,也几乎被破坏殆尽。
不少过去富庶甲冠全州的村庄,只剩处处残垣断壁,块块荒废田野。
路程走完,回到班氏,徐锋草草应付完大小文武祝贺与庆功宴,就召集沮授,温恢,国渊,徐邈等人,商议如何尽快恢复民生。
“全州粮食库藏,尚有几何?”徐锋面色凝重地发问,他并不预期能得到一个好答案。
“仅剩十七万担。”分管屯田事宜的别驾国渊如实回答。
比预计的还略差一点!徐锋的心猛地一紧,深吸一口气。大军千里作战,粮食耗费太惊人了。
军队作战期间,粮食除了供给作战部队,运输民夫,马匹食用,还要抵价支付盔甲器械制作修理的开支,再加上各地官府支取,竟将去年下半年十分充盈的府库,耗得几乎要见底了。
“禀大人,若是要赈济百姓,这点粮食只怕是捉襟见肘,大军人吃马嚼,也得有开支啊……”猜出了徐锋心思的温恢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灾民照常赈济。”徐锋语气平静地发出了这道命令,似乎无视了温恢的提醒。
众人个个面带犹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十七万担的粮食,还要拿来赈济百姓……
“景山,你先暂领粮食一万担,分发各地,对受战乱荼毒,衣食无着的百姓进行赈济。而后,将各地被袁贼抢掠,缺衣少食的百姓统计,上报与我,我自有区处。”徐锋胸有成竹地说。
约莫半个月后,徐邈将结果上报徐锋,徐锋一面看着上报数字,一面飞速计算。
需要赈济百姓共五万三千六百一十一人,从现在一直赈济到麦收,共需要粮食四万八千担……
九万五千多军队各项支用,折粮约为九万七千担……各地官府,取用粮食,约为三万担……
共计十七万五千担,缺口是五千担,再留一万担保底应急,缺口便是一万五千担。
徐锋冒出的一个想法是:出库存金银买粮。而后又迅速地否决了这个念头。
时值春季,再加上战乱,官民粮食库存都降低到了最低点,这时还去购买粮食,只怕会使粮价飙涨,民不聊生。
军队刚刚奋力死战,夺取大胜,也是不能动的。
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官府厉行节约,精简人员!
次日,徐锋就下令,召集辖境所有六百石及其以上级别文武,赶赴班氏,来听宣令。
几日后众官到齐,徐锋先与众武臣以及部分文官在府上召开了一场秘密会议。
第二天,徐锋方召集麾下除张劫外的全部文武,宣布了半个月内,使各地官府开支降低到一万四千担以下的决定。各地务必捐不急之官,汰无能之员。具体执行,由沮授,国渊,温恢三人负责。
此令一出,不少文官立即不顾主公在前,开始窃窃私语:压迫高高在上命官吏员,来赈济他们眼中如同草芥的流民,成何体统!
当然,文官中也并非是一个声音。卫阜,国渊,温恢等得到徐锋倚重亲近的人,不必说自然是支持这一决定的。
另外,一些出身孤寒的干练官员,对此也无太多反对意见,此次裁员针对的是无用闲职上的冗员,以及尸位素餐之徒。卫阜,国渊,温恢三人为主公倚重,又素来以公正闻名,此次裁员不会涉及自身。
同时这些人大多出身卑微,孤身一人为官,并无亲朋好友在官府中,自然也就没有亲戚至交在被裁撤之列。
因此他们犯不着出头反对。
徐锋冷眼看着那些交头接耳的官员,一言不发,他在等第一个出头的跳梁小丑。
终于,有人粉墨登场了。
“主公,此令一出,大小官吏,势必受侵害颇多,望大人三思啊。”说话者,是以能言善辩闻名并州的河阴令董融。
董融级别虽然不高,但交游甚广,代表性很强。
“此法诚于官吏不利,然利百姓颇多,有何不可?”徐锋立刻反问道。
“大人乃是与士人官吏,共治一方,非与百姓共治一方!”董融猛然抬起头,不顾君臣体统地迎上了徐锋已锋利如刀刃的目光。
徐锋登时竖直上身,这句话,他似乎在哪见到过
公元1071,北宋熙宁四年,宋神宗召对文彦博,讨论王安石提出的变法事宜。
于是,便有了那段铭记在史书上的对话:上曰:“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彦博曰:“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
从三国到北宋,这群人吮吸百姓骨髓,供养自身的德性从来没变过啊!
徐锋一时沉浸在这段思绪里,董融见状,以为将徐锋折服,于是继续开口:“依融愚见,不如……”
“住口!”徐锋伸手直止董融,一声断喝。
“河阴令董融,妖言惑众,所语荒悖,目无主上,即刻推出斩首!”徐锋命令一出,便有两名卫兵将董融牢牢摁在几案上,而后一把提起,扭出堂外。
支持董融的众人纷纷离席拜下,用一片赤心,全是为了主公着想之类的话为他辩解起来。
徐锋见状,面色更加冷峻的同时一声令下,昨日参与秘密会议的武臣和部分文官也立刻离席下拜,高声齐呼:“主公英明,董融当诛!”音震屋瓦。
同时,大堂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张劫率领一千精锐步卒,包围了议事大堂,随时准备捉拿反对者党羽。
见此情形,并不炎热的仲春时节里,伏在地上的反对者们,已是汗湿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