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止住声响,鸟儿停下鸣叫,天地间剩下的,唯有热风吹过草木发出的飒飒之音。
徐锋盯住前方如雕像一般肃立的数千铁骑,大吼一声:“将俘虏押上来!”
话音刚落,高干被人从九原军阵中搡出按倒,跪于军前。
“对面的贼将,听好了,跪在地上的,是袁贼的外甥高干,今吾主慈悲,愿放他一条生路。”几名传令兵一齐朗声吼道,“然,需尔用坐下赤色战马相换!否则,此人性命难保!”话音刚落,一柄雪亮短刀比在了高干脖子上。
最后的这个条件有些出人意料,吕布一阵叱骂,拒绝了这个要求。赤兔马随他转战奔波千里,虽是畜类,却情同子弟,焉有为了袁绍的外甥让出之理。
消息传回中军,袁绍怒不可遏。
是的,当初兵败时,他也恨不得把这个外甥亲手杀了。
然而,禁不住一众亲友,以及与高干亲厚的文武官员再三相劝,最后他也选择了原谅高干,并希望他能早日平安归来。
“轰隆”一声,早就因燥热在腹中积聚的无名火猛然爆发出来,沿着脊柱一路燃烧,充满全身,袁绍“倏”地立了起来。
“边鄙匹夫!吾家四世三公,满门朝廷重臣。难道吾的侄子还比不上他座下的一匹马?”袁绍因为激动,手不自觉地扶住了佩剑。
这不仅仅是高干能否平安归来的问题,更是袁氏一门的面子问题,荣耀问题。
堂堂冀州牧袁绍的侄子,因为一个武夫舍不得让出座下马匹而遭到斩杀,传出去岂不为世人所笑。然而,想让这个狂傲不羁的人改变主意,让出马匹,似乎也是不可能的事……
一阵烟尘滚滚,袁绍的使节队伍策马狂奔来到吕布军中,而后将几个人一道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来到军前。
“徐公,此乃袁州部所赠千两黄金,州部愿以此换回元才!”领头的使者说道。
徐锋故作犹豫,与旁侧的众将商议半晌,才令手下回复同意。
之后,双方就拿钱放人的细节讨价还价半天,方达成一致。事实上,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徐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后面的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让过程显得更真实。
一方拿钱,一方接人,事情忙毕后,袁绍使者带着高干,匆匆离开吕布军中,从头至终,除了通报外,都未与吕布寒暄半句。
看似不经意的小小插曲结束后,阵前重新恢复寂静,双方都在为即将爆发的大战摩拳擦掌。
徐锋偏过头对张劫说道:“你部下骑兵,全部划入中军。子龙,儁乂,辅翼部下步兵弓手,此番战斗全划归你节制。开战后你率步兵弓手,紧随中军骑兵之后。”
张劫唱喏而去。
此战中军共有骑兵一万,划出六千,再划入两千五百,计六千五百人。赵云,张郃,张燕,张劫四人本各领骑兵两千五百人,再算上此前划拨而来的中军六千骑兵,赵云张郃张燕三将麾下已有骑一万三千余骑,对吕布已形成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九原军,冲锋!”张燕一声令下,旋即军旗招展挥舞,军令层层传下。同时,徐锋也领着中军和张劫部往吕布后方迂回而去。
万骑齐出,马蹄轰鸣声动地而来,声浪直冲罗霄,跟在后面的步兵也喊杀着向前冲去。
对面的三千多敌骑也毫不畏惧地发动了反冲锋。
两军相接,冲在最前头的吕布及其亲卫刚一冲入九原军中,就引发了一片哀嚎与惨叫。
“砰”地一声,吕布手中画戟将一名将官的马槊齐齐劈为两截,而后势头分毫不减地将他穿着重甲的身躯拦腰斩断。
此举一出,周边的九原军将士瞠目结舌:马槊结实程度,非长矛可比。一般而言,能打断长矛,就算猛将,而吕布……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吕布又策动火炭一般的赤兔马,挥舞兵器连连刺出,每次出手,都有人哀嚎着倒下……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已有将近二十个九原军官兵命丧画戟之下。
吕布手下部众也是骁勇异常,在高顺等将领带领下左右冲突,杀得九原军伤亡惨重。
张燕心急如焚,他一面亲自率队接战,一面令赵云,张郃二人各领精锐,前去阻遏吕布及其手下亲军。
赵云,张郃二人领兵杀到时,正看见吕布出手攥住一匹经过他身侧马匹的尾巴。
“轰隆”一声,一片黄尘从地上腾起,吕布猛一发力,竟强行将疾驰中的雄青骏马拽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马背上的骑兵也被马匹压得昏死过去。
冥冥之中,似有定数一般,吕布一偏头,对上了赵云,张郃的目光。
他当即一声喝令,率领麾下精锐冲来。
“当”地一声巨响,吕布麾下将领成廉于人丛中觅得张郃,槊锋斜里刺出,被察觉身侧不妙的张郃一击荡开。
两人虎口同时一阵裂疼,相同的念头在两颗心中冒出:此人不可小视。
抢得先机的成廉不依不饶,又是一槊往张郃的颈项奔去,却又被张郃挑开。
两下不成,成廉已有几分恼怒。
正在这时,张郃的马槊“呼”地一声,势头凌厉地刺向成廉胸口。
成廉刚刚抬起马槊抵挡,攻击者的兵器却突然猛地略略一退,而后向下压低,直取其小腹。
“噗呲”一声,虚晃一枪之后,张郃槊锋刺穿成廉重甲,扎入了他腹部的血肉当中。
这才反应过来的成廉急忙一手持槊,一手向前伸出,死死握住张郃槊杆。
马槊依然在极其迟缓地前进,不断地突破成廉腹部的肌肉,向他的脏器逼近……
被求生本能支配的成廉丢开马槊,双手紧紧握住槊杆的同时往外推,只求能拖时待变。
一时间,马槊停止前进,竟成了僵局。
烈日下,咸苦汗珠落在嘴唇上,流入眼睛里。张郃只觉得眼睛都难受到快要难以睁开了,胳膊上的酸痛之感更是一遍又一遍地侵袭而来
巨大的阻力让他再也难将兵器推进半寸,纵然倾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住马槊不被推回来。
突然,张郃猛然将马槊抽回几寸。成廉对力道方向的改变毫无心理准备,眼睁睁地看着槊锋经过自己的手掌,划出一大条伤口,而后猛地往斜侧里一带,将左手的四根手指齐刷刷切下……
眼前敌将,正发出震天的吃痛之声,鲜血在他的手臂上如小小河溪一般流淌。地上,几根弯曲的手指正迅速地失去血色。
“呼”地一声,马槊收回,张郃冷冷地看着眼前敌将,将槊锋对准了他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