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建安四年三月,也就是汉献帝刘协在位许都第四年的日子。公孙瓒派他的儿子公孙续向黑山黄巾军求救,现在他们已经准备派兵五万,分三路来救,援军迟迟还没有到来,但是公孙瓒明白他可能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早先公孙瓒派人送信给公孙续,让儿子派五千骑兵准备在北隰之中,在半夜举火把为应,他则从城内里应外合,出战袁绍。结果半夜确实有火把举起,他也以为是公孙续的救兵到了,准备出击,但是这时候长吏关靖却劝他冷静一下。
“现在蓟侯已经到了不得不一博的时候,可是越是这种时候,不是越应该冷静吗,假使对面是敌军而非友军,那么,我们这最后的五千骑兵岂不是有可能要全军覆没,蓟侯,慎重啊!”
“哼!你这匹夫,莫不是到了最后想要打算拖延时间,拿我人头去献袁本初,来人,将关将军给我关起来。”很显然,公孙瓒这个时候已经失去了名为冷静的东西。
“将军......”
脑内回响久久不绝,犹在耳边。
“呵!想不到我到了最后也还是这样吗,怪不得我最后会被逼得引火自焚了。”
思绪渐渐回到眼前,高楼依然是这高楼,易京要塞依然紧固,可是看到这些事物,却不由再一次让公孙瓒产生了绝望的想法。
“为什么老天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又为什么还是现在这种时刻,莫不是想要我彻底崩溃吗,也许,引火自焚,连老天都觉得这个结果给我的报应还远远不够吧,哎,这样......这样也好。”想到这里,公孙瓒忍不住一声颓叹。
上一世的时候,公孙瓒一刻也等不了,见儿子迟迟派兵不来,担心这个唯一的儿子遭遇不测,就想要派兵突围,以至于连关长吏的意见都竟不能认真考虑,这可不像以前的公孙瓒。
此刻公孙瓒自然没有再发出求救信来,也许是死过一次、反正也是知道早晚必死,又何必多做挣扎。而关长吏也自然还安稳的在府中安歇,不用再做一次这等令公孙瓒自己羞愧万分的事来。
当时公孙瓒将五千骑兵尽出,到最后吃了败仗还能够安稳回来的也不过一千余人马罢了,人人疲惫不堪,个个带伤,稍微受点重伤的,甚至都没有侥幸突围出来,虽然这最后五千骑兵不多,却也可以看出来确实对他忠心耿耿,白马义从虽然在界桥一役伤亡大半,不过仍是有一二千人还在,至于回来之后,那更是所剩五百不到,可见战事惨烈,那完全是他们用命将他救回。回来之后不得已明白自己的过错,便派人放了关将军出来,自己却是不敢面对他本人,可怜关将军至他死前也对我忠贞不移,至死不屈,这反而是更加使得事后的公孙瓒羞愧难当。
各个将军、将士在其他郡县被困,公孙瓒解救不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自保,他也没办法,只能留下这些最精锐的部队在身边,可是纵使如此,也都是在选择疏远这些人。
“一切都是鞠义,可恶的先登死士,把我暗算、克制,害我界桥惨败!都是袁绍,四世三公、海内名望,门生故吏遍天下,世之宿敌啊!本来大家都是官宦之家出身,不过身份地位却是远远不同,想我公孙瓒也是沙场百战,凭借军功卓著才有今时今日的地位,这袁本初名为庶子,可是地位却远远不同,西园八校尉、诸侯盟主!呵,他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心里面愈是想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恨。
“这么强的对手,叫我怎么喘得过气来,可怜刚刚起兵的时候我还想着天下英雄不过尔尔,以为他袁本初不过只是出身地位比我好而已,称不得英雄,若论英雄,不过玄德与我而已,毕竟那个虎牢关下三英战吕布的人又怎么可能甘居人下,是龙是虫,迟早是要现形的,而这样的人,我又怎么敢用呢。”
“这大概就是我公孙瓒的报应吧”
就在公孙瓒这样想着的时候,远处,一阵清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不用回头,他也知道是谁了,那是他相濡以沫陪伴两世的夫人!夫人和儿子,是他上一世最为欠疚的人。
“好在儿子现在城外,也许我公孙家的唯一香火,就靠他一人了,今后的路,也只有靠他自己来走,若是我死了,想来他做个隐姓埋名的富家翁,应该也算对于祖宗有个交代了。”这样一想,公孙瓒头一次发觉上一世还是做了一件幸事出来。
“夫君......”这是公孙瓒的夫人刘盈,出自当今汉室分支旁系一族,只是汉室历经四百年,每一朝皇帝又都是子女极多,渐渐的,就连皇室对于这些刘氏子孙养育也开始不堪重负,就选择只保留嫡系,将旁系分散地方,任其自生自灭。
“我为你熬了碗粥,你趁热喝了吧,毕竟你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你身体会经不住的。”刘盈眼神温柔的看着公孙瓒,劝慰着道。
“夫人!你......”
只是公孙瓒话没有说完,刘盈又继续说:“夫君你等一下,我为你打一盆水来,你看看,现在的你看起来太憔悴了,这样不行的,还有好多人都在指望你呢,你可不能倒下啊!”
“我......”公孙瓒终究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轻声答应,“好!”
不一会儿,公孙瓒看着盆中清水倒映的自己,嘴角干涩起皮,皮肤干燥,头发也是凌乱不堪,只是一件单薄青衣,辉映这天空的残月和远处火把的倒影,一时间忍不住怔怔发呆,竟感觉有些飘渺起来了。
刘盈关注了公孙瓒好一会儿,见他还没有动作,不由出口轻声提醒,“夫君!”
公孙瓒终于是反应了过来,赶紧回应道:“嗯?好。”
饭后。
公孙瓒语气幽幽地对着刘盈说,“夫人,你觉得嫁给我后悔吗?”
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刻公孙瓒神色变化的刘盈,其实对于最近公孙瓒一直没有注意到自己表示十分的幽怨,偏偏又不好言明,眼见着这个时候公孙瓒发话,还以为是公孙瓒终于开始关心起了自己,一时间双颊红晕满面,又不好意思让公孙瓒看见,只好是拼命低着头低声呢喃道:“夫君,你忘了吗,当年我父亲遭难的时候,要发配日南,朝廷不许部下随槛车同行,你担心我父亲的身体,带上他的日用品,亲自驾车护行。当时要走的时候,你跪在祖坟面前,‘昔为人子,今为人臣,我应随刘太守到日南去。日南瘴气弥漫,我恐怕回不来了,在此我就向祖上辞别了。’还好后来父亲途中获得赦免,要不然我们夫妻哪里还有相聚到今日的缘分呢。”
“夫人......”看到刘盈的神态表情,公孙瓒哪里还不明白,一时间忍不住感动,两手撑着床沿,紧了过去,使得两人的大腿紧紧挨在一起。
就在刘盈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公孙瓒两手一拉一环,就将刘盈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公孙瓒抱得很紧很紧,因为他发现,刘盈的身体好冷!
“夫君!”刘盈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只是公孙瓒并不放手,等过了好一会儿,确定了刘盈体温稍暖,才放开了刘盈,转而看着她的脸。
“夫人,你休息吧,你去叫阿珍来,我有事要吩咐她。”这阿珍是刘盈身边伺候生活起居的妇人,也是以前经常为公孙瓒为传达命令的人。
“嗯,好,你也要早点注意休息”眼见着公孙瓒的神色比起刚才确实好了许多,刘盈也是松了口气,不由出语提醒。
“嗯!”
“阿珍!”公孙瓒想了一下,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就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任性妄为了,“不,还是叫卫兵吧,你去叫公孙亮把将军们都叫来内府议事。”这个公孙亮是他从起兵开始自愿做他的亲兵,至今已有十几年时间了,也是因此自愿舍了父母名讳,取作公孙氏,是公孙瓒心腹。不过上一世的公孙瓒怀疑所有的人,感觉身边最亲近的人亦是时时刻刻打算害他,因此也是疏远了,不过这小子始终不弃他,现在认真想来,“哎,我真是昏庸啊!我这样又如何不败呢。”
“啊!是,将军!”也不怪阿珍的惊讶了,毕竟公孙瓒前后态度反差如此之大,阿珍不惊讶他反倒要惊讶了,总不能这个阿珍也是跟着重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