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国,顺熙十二年。
在都城烈焰城郊外的一片大山脉之中,群山环绕之下,有一道溪流潺潺,如弓背般绕过一个山谷。在这山谷之中,一座雅致天然的大庄园掩映在红花绿树之间,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远离尘嚣,遗世而立。
一片静谧之中,忽听一阵琴声从这座大庄园的后花园中传出,悠悠扬扬地飘荡开去。
抚琴的是一位十一二岁的少年,这少年名叫乔羽,却是这座大庄园——桃源山庄的小主人。只见他一身锦服,灿然生光,端坐凉亭之中,正聚精会神地抚着琴弦,不光打扮十分光彩照人,容貌也是明珠美玉一般十分秀美,一双眼睛极是灵透,顾盼之间,又显出一片天真烂漫。清雅之中,又透着几分轩然之态。
此时正值春光烂漫,园中花团锦簇,绿荫遍地。随着琴声流淌开去,不断有一只只的鸟雀落到凉亭中来,琴声婉转,鸟声和鸣,一片怡人景象。
“一只,两只,三只……”一个青衣小鬟在他身边数着落到地上来的鸟雀,这丫鬟名叫烟萝,烟萝年纪还小,身量未足,一张粉嫩的俏脸,已是一个小美人。
少年乔羽一曲还未抚完,烟萝却喜道:“公子爷,今天有二十只小鸟来听你的琴声,比昨天多两只,说明你的琴弹得越来越好了!”
小主人乔羽道:“还不够,哪天我练到能够召来一百只才是真有长进呢!”
烟萝道:“万一这园中没有那么多小鸟呢?”
乔羽道:“谁说没有,要不是你老在这捣乱,吓跑了不少鸟儿,今天还能来更多呢。”
烟萝嘻嘻一笑,道:“公子,不如咱们去后山练琴去,那儿鸟儿更多,说不定会引来一百只,两百只!那多有趣!”
乔羽抚完一曲便不再弹了,瞅她一眼,做个鬼脸道:“你就想着去玩,我不要去,我今天练琴还没练够时辰呢。”
烟萝撒娇央求道:“走嘛!走嘛!回来再练,现在桃花开得可漂亮了,咱们去摘桃花。”
乔羽道:“待会被张伯伯发现咱们贪玩,又该罚我们了。”
烟萝道:“你才是桃源山庄的主人,咱们全庄上下都得听你的,张伯伯虽是你的老师,还不是要听你的,你干嘛怕他?到头来挨罚的还不是我,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乔羽道:“我自小在这山庄中长大,从来不知父母是谁,一直都是邓伯伯和张伯伯两人照看着我,将我带大,教我琴棋书画,我当然得听他们的话。”
烟萝见他似乎有些闷闷不乐,说道:“公子,你生我气了么?”
乔羽将地上一颗石子踢来踢去,说道:“我干嘛要生你气?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世,我好想知道我的父母是谁,好想见见他们。”
烟萝道:“公子爷在这儿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不就行了,不管这些啦……咱们去玩啦!”
乔羽道:“我不去摘桃花。”
烟萝小嘴一扁,说道:“不去就不去。”自去坐在一边,竟然使起小性儿来,对乔羽再不理睬,一双眼却时不时偷偷觑着他。
乔羽瞅她模样,不由得噗嗤一笑,他自小与烟萝一起长大,二人名为主仆,情如兄妹,是以把这丫头惯得坏了,完全没有丫头的样子,娇憨顽皮常常跟自己这小主人闹脾气。乔羽也是孩童心性,在庄内天天练琴学画早已气闷,哪有不喜欢玩乐的道理,就又笑道:“摘桃花有什么好玩的,走,咱们抓野鸡去!”
烟萝大喜。二人拉着手,往后山桃花林奔去。
这山庄名为桃源山庄,桃花自然是一大景观。一到后山桃花林,只见桃花开满了半片山坡,一片粉红灿烂,和风送香,花瓣铺地,果然有如仙境一般。
两人摘了几枝桃花,编成花冠戴在头上玩了一会,就去林中搜寻野鸡。
这林中野鸡原本不少,二人搜了没多远,身旁便腾的一下,飞出一只色彩斑斓的野鸡来。两人大声欢叫,两人一起追了上去。
“公子爷,在这边,这边!”
“公子爷,在那里,在那里!”
“公子爷……”
“——你别乱嚷嚷好不好!”
“哼!……”
那野鸡个头并不算大,也飞不高,但扑上扑下,却逃得极快,两人几次要抓到,都给它从眼皮底下溜走。追了好半天,直扑得满身都是泥土,好几次两人的脑袋还撞在了一起,痛得呲牙咧嘴也还是没有抓到。忙了半天,眼看到了林子边缘,那野鸡忽然往一处草丛中一钻,再也找不着了。
“哎呀,没啦!”两人扒了一阵草丛找寻不到,灰心丧气地爬起身来,一瞧对方脸上都是脏兮兮泥土,又不由得哈哈大笑。
烟萝还要再去找,乔羽道:“咱们回去了吧,一会张伯伯他们见不到我们,就该来找咱们了!”
两人牵着手正要离开,忽听桃花林外河流水声中夹杂着叮叮当当的铿锵之声传来,仔细一听,似乎是刀剑相交的打斗之声。二人小心翼翼爬到林边草丛后一看,果然有两拨人在河边持剑激斗,地上已倒着两个黑衣人。
二人都吃了一惊,乔羽又是害怕又是好奇:这儿人迹罕至,他们竟然打到这儿来了,不知他们是些什么人,为什么要打?
烟萝已怕得有些发抖,紧拉住他手道:“公子,他们打得好厉害,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快回去吧!”
乔羽再看时,见这两拨人一拨是黑衣人,除开倒地两人,还剩七人。被围攻的一拨只有两人,一个老者,一个青年剑客。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六岁,正担惊受怕,十分无助的小女孩,显然和老者和青年剑客是一方的。双方刀光剑影裹成一团,闪转腾挪起来身法极快,让人眼花缭乱。他连寻常人的打架斗殴也难见到,更别说这些武林人士激烈凶险的厮杀了,虽然害怕,也不禁看得呆了。
忽听“啊”的一声惨叫,被围攻的其中一个老头儿中剑倒地,那小女孩扑到他身上,哇哇大哭。那老头一倒下,六七个黑衣人便都来围攻剩下的那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剑客。
乔羽大起胆子,想要看个究竟,低声对烟萝道:“你先回去告诉邓伯伯,张伯伯他们,我先躲在这里瞧瞧!”
烟萝十分着急,说道:“不行啊……公子爷你也太大胆了……咱们快回去,要是他们发现你了怎么办?要是他们要害你怎么办?……我可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的!”见乔羽不理睬,没有法子也只好跟着瞧去。
只见那青年剑客极是厉害,出手之时,动作快得难以看清。然而毕竟寡不敌众,被七个黑衣人逼得步步倒退。
忽听一个黑衣人叫一声:“招!”那青年剑客左臂上便中了一剑,鲜血直往外涌。
烟萝险些吓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双方又斗一阵,那青年剑客身上不断中剑,已是遍体鳞伤,但脸上仍是一股坚韧不屈的神色。乔羽小小一颗心中,不禁对他大是佩服,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宇非凡,乃是一位俊雅风流的公子。只是失血过多,脸色十分苍白。穿一身绛紫衣衫,胸前纹着一条大青龙,那龙张牙舞爪,夭矫如要腾空。
忽听那带头的黑衣人一边进攻,一边说道:“青龙使,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你今天逃不了了!”
那青龙使趁他说话之时真力稍泄,忽然一声厉喝,剑光暴长,如电光般一剑刺了过去。那领头的黑衣人躲避不及,“嗤”的一声,肩上中剑,血流如注。青龙使一击得手,不敢再贸然进攻,忽向后跃开。其他黑衣人见领头的受伤,也都一起跃开。
领头的黑衣人按住伤口,破口大骂:“奶奶的魔教青龙使,果然有两下子!你这一招叫什么?可是‘疾霜剑’么?”
那青龙使不答,却恨恨的道:“枉居名门正派的无耻之徒!今日就算你杀了我们三人,这件事终归是纸包不住火的。到时我教主定会亲率天蜃教,将你嵩阳山踏为平地!”
“天蜃教?嵩阳山?那是什么?”乔羽从小在这深山中长大,对江湖之事却是一概不知。这时瞥眼望去,只见到先前倒地的那老人还未断气,那小女孩扑在他身上,哭哭啼啼叫着:“宋阿伯,你不要死,呜呜……”
那领头的黑衣人点了肩上几处穴道,止住了流血,狰狞地瞧着青龙使,嘿嘿怪笑两声,连道:“可惜,可惜!”
另一黑衣人奇道:“什么可惜?”
领头的黑衣人道:“魔教之人,人人得而诛之!魔教青龙使乃魔教四堂八使之首,岂是泛泛之辈?咱们今日杀了他,凭此功绩,本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可是偏偏魔教教主夫人却光着身子死在我嵩阳山上,我嵩阳派乃六大派之首,为了我嵩阳派的名声,这件事却万万不能泄露出去。咱们杀了青龙使,为武林立了一场大功劳,却不能张扬,难道不可惜吗!”
其他黑衣人连连点头,哈哈大笑。
乔羽虽不明白江湖之事,这几句话却能听出大意来,只觉这些自称什么“名门正派”的黑衣人可恶之极,对青龙使三人大起同情之心,只是自己人小力微,却什么都做不了。
青龙使怒极:“好一个六大派之首,无耻到极致,本人今日总算见识了!”
那领头的黑衣人一脸怪笑道:“这件事可怪不得我们啊!是你们教主夫人看上我们掌门人了,自己脱光了衣服躺到我们掌门人的床上,是你们自己撞破了他二人的好事,这才害得你们教主夫人羞愧自尽……哎,我听说教主夫人跳崖的时候一丝不挂,身子白的跟雪一样,我是没眼福见到,你们见到了么?”最后几句却是对着其他黑衣人说的。其他黑衣人又是一阵淫笑之声。
乔羽与烟萝对望一眼,二人对男女之事都还处在懵懵憧憧的阶段,听了却都不由得脸上臊红,同时更加憎恶这几个黑衣人。
只见那小女孩忽然站起身来,指着黑衣人哭骂道:“恶贼,你胡说!我们好好走在路上,是你们把妈妈打晕了,将妈妈抱走的,我们追到嵩阳山,你们就害死了我妈妈……我要告诉我爹爹,把你们全都杀了!”
领头的黑衣人笑道:“魔教魔头苏慕文老贼倒是生了一个水灵灵的小丫头,可惜了,咱们今天一个都不能放过!”
一个黑衣人道:“这青龙使现在真力已竭,咱们赶紧把他收拾了。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这后果……要知道魔教人多势众,远在我嵩阳派之上……”
青龙使咬牙道:“无耻恶贼!今日不能叫你们称心如意。”长剑一振,衣衫飘举,重又焕发了几分风采。
那领头的黑衣人道:“这厮武功了得,不要大意,咱们一起上!”几人发一声喊,又一起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