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脑海里对于那个橘黄色,喷发出炽热光冕球体,久久无法磨灭的印象,王一男谢绝了工作人员送他下山的好意。从天文台出来,他继续往山顶走去,没多久,就登上了海拔448米的紫金山顶。
此时已是下午时分,远远望去,整个金陵城沐浴在金黄色的夕阳下,在高楼大厦中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湖泊,像是一串串美丽的项链般,在远处晚霞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王一男努力想在这一片城市的海洋中,找到自己熟悉的玄武湖,或者母校的影子,但是距离太远,过了好一会他只好无奈的放弃了。
“不知道格罗腾迪克,这位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王一男想,
要不是这位大师让自己与世隔绝,还真想打个电话问问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您就直说那一堆公式、方法还有所谓的GW不可描述定理有啥用得了,省的我现在还需要猜来猜去的。
“要知道,我可只是一个兼职的数学家而已,哪能跟你们这些大拿相比啊”,王一男暗自吐槽。
当然,兼职能兼到他这蓝星顶尖的份上,也是没谁了。
虽然还是秋天,但山顶有风刮过的时候,王一男还是感到一阵阵的凉意,他的双手环抱住自己肩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咳嗽了两声。
“感冒可就糟了”,王一男想,还有一大堆忙不完的事情等着自己呢。
同温层徘徊者计划倒还好,主要工作116所跟电子部金陵所都在推进,容与公司最后进行软件集成就好了。
之前王一男从主张量子计算机战略的这一派中,策反了科学院的孙院士,他的团队跟孙伟带领的几个容与公司员工成立了一个联合实验室,现在也在紧锣密鼓的开始工作,
当然了,成果还没有,钱倒是花了不少,最新型号的光刻机还有在德市定制的分子编织机,一台台的往实验室里面送,好在现在用的还是国家经费,暂时不需要王一男往里面贴钱,不过以他们这种花钱的速度,贴钱也就是几个月的事儿。
最让人操心,还没有把握的事情,还是那个大卫计划,王一男虽然最近国内国外跑来跑去,忙得跟狗一样,可心里一直还惦记这这个项目。
“我就不信了,在格罗腾迪克那里学到的东西,还能帮助到大卫项目?”,王一男慢慢的朝山下走去,心里不停的嘀咕,“那样的话,这位几何代数的上帝不单是数学界的上帝了”,
“以后在我的心里,他就是上帝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原型系统做的怎么样了”,王一男想,
“以这帮人的能力,怎么着也能做出一个能跑起来的玩意了吧”。
俗话说的好,“上山容易下山难”,王一男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山下走去,由于不是周末,一路上的游客很少,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谷里面回荡,惊起一阵阵飞鸟。
经过一座爬满青苔的石拱桥之后,王一男来到一个岔路口,几条岔路分别通向国父陵、灵谷寺还有樱驼村,王一男想了想,选择正中间那条通往灵谷寺的小路。
灵谷寺始建于一千六百年前,是著名南朝梁武帝为纪念宝志禅师而修建的“开善精舍”,后来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觉得灵谷寺的风水超级好,就把那个地方占了修自己的陵墓,于是灵谷寺就被迁移到旁边山岭之间的一片谷地,可谓山有灵气,谷有合水,所以得名灵谷寺。
再后来,那个地方又被人占为陵墓了。。。这回是国民政府修建了国民革命军阵亡将士公墓,于是灵谷寺再次搬迁到边上同治年间修建的龙神庙,也就是王一男现在去到的地方了。
灵谷寺历经千年的变迁,不过最近几百年来,镇寺之宝倒一直没有改变,那就是玄奘法师的顶骨舍利子,现在被永久保存在灵谷寺的地宫之化的尊重,想必应该会永远呆在那里吧。
王一男走进灵谷寺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悠扬的木鱼声飘了过来,似乎是寺里面的僧人正在做晚课。
从红色外墙的三拱门走进寺庙里,一阵阵隐隐约约飘过来的檀香,让暮色中的禅院,平添了几分空灵的色彩。
王一男在门口买了几炷香,走到大雄宝殿的前面的铜香炉,他点上香,给供奉在此的各路佛祖神仙们,鞠了个躬,虽然王一男是彻底的无神论者,不过走过路过寺庙的时候,上柱香也是他的习惯。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虽然咱们不是一个系统的,不过到了人家的地盘,低调点总不是坏事”,
所以到了欧罗巴的教堂,王一男还是要赞美几声万能的主,入乡随俗嘛。
走进大雄宝殿,王一男很奇怪的发现边上居然放了一张桌子,桌子边上有一个蒲团,还有一个老僧人闭目在蒲团上打坐。
还好,王一男在僧人边上找了半天,也没看到扫帚,要不然还真以为是扫地僧再世呢。
桌子上面,居然放了一个竹筒,竹筒里面有好多竹签,王一男就有些纳闷了,这种求签算命的老把戏,据说连三流寺庙都不流行好多年了,居然在这里能看到,而且都这个辰光了,也没什么游人啊。
打坐的这位慈眉善目,须发都有些发白的老僧人看起来气度森严,很有些得道高僧的样子,而且他压根不搭理王一男,要知道人都是犯贱的,要是这位上杆子拉着王一男算命,王一男肯定转身就走。
现在这高深莫测的样子,反倒引起了王一男的兴趣,他轻轻敲了敲桌子,“师父,请问你这里可以求签吗?”
老和尚睁开眼睛,“求又如何,不求又如何?”,
得,王一男虽然没有慧根,也知道老和尚在跟他打机锋呢,这个时候聪明反被聪明误是一定的,要是表现太好,老和尚一定要收我为徒咋办?别人只想到一层,王一男可想到两三层,他决定装傻,
“不求就算了,求签的话,多少钱?”,我就是一俗人,你咬我啊。
“施主见笑了”,老和尚说,
“你我相见即是缘,我看施主的样子,也不会在意一点香火钱把”,
这是给我下套呢,“哥可没这么傻”,王一男大煞风景的回答,“你就直说吧,求一支签到底多少软妹币?”,
出乎意料,老和尚没有回答他,而是站了起来,伸出手把桌上的竹筒,当然还有里面所有的竹签一起拿了过去,然后放到蒲团后面的地上,“这些游戏玩意,多半是用来博人一笑的,就不用它污了施主的法眼”。
这是完全不按套路来啊,王一男有些发傻,“那我怎么求签,说实话,最近碰到一个很难解的问题,我还真指望菩萨帮我想想,给点灵感呢”。
“相逢即是有缘”,老和尚又说了一次,“让我给施主说个故事吧”,老和尚在蒲团上坐了下来,他指了指边上另外一块蒲团,示意王一男也坐下来。
看来遇到高人了哈,王一男想听听故事应该没啥坏处,就跟着坐了下来。
老和尚拿出两个杯子,一个放在自己面前,另外一个放在王一男面前,然后在王一男面前的杯子里面倒满了水,还没开始说话呢,王一男就举手说,
“我知道,你想告诉我因为你自己面前的杯子是空的,所以还可以装进去很多东西,而我面前的杯子已经装满了东西,所以不能放进去任何新东西了”,
老和尚也不生气,就这么笑着看着王一男,半天不说话。
王一男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得劲,似乎现在自己这个样子,好像和那个满满的杯子真没什么区别啊。
“好吧”,过了好一会,王一男举手投降,“是,最近这段时间被人吹捧的太过了,真的有点像满满的杯子,学不进新东西”,曾参说过“吾日三省吾身”,古人诚不我欺也。
“您继续,我只听,不说话”,王一男说。
老人很有点扫地僧感觉,云淡风轻的给自己也倒满了水,“喝口水吧,我只是先给你倒水而已”。
王一男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您这样调戏一个年轻人,真的好吗。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王一男变身暴走之前,老和尚说,
“有一个楚国人,得到一颗美丽的珍珠,他为了将珍珠卖出去,弄到名贵的木兰,找人做了一个漂亮的盒子”,
“然后为盒子雕上花纹,再镶上金边,最后卖给了一个郑国人”,
老和尚最后说,“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了”,
“有可能那个郑国人拿走盒子,还回了珍珠”,
“也有可能他拿走了珍珠,还回了盒子,这些都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对你来说,什么是珍珠?”
“什么是盒子?”
“你要的是珍珠?”
“还是盒子”。
买椟还珠的故事,王一男都听过几十年了,当然所有的人都嘲笑不知道珍珠价值,只被盒子吸引的郑国人,确实没想过对于郑国人来说,他需要的到底是珍珠还是盒子了。
不过,最讨厌你们这些送鸡汤的了,总把简单的道理,说的云山雾罩的,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越想越糊涂。
王一男全没想到论起卖鸡汤来说,老和尚真还不一定比得过他。
但是,对于王一男来说,什么是盒子,什么是珍珠,倒确实是一个问题。
如果说GW不可描述定理是所有蓝星人眼里珍珠的话,那些形式化方法,技巧和工具,似乎就是精美的盒子了。
那么,对于王一男来说,是盒子重要,还是珍珠重要呢。
或者换个角度来看,珍珠对王一男有什么用,盒子又有什么用呢?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