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条闪电毫无来由的此起彼伏,在头顶静默的天空中闪现着,莫名其妙的不停地击打着空荡荡的晚空,逼得浓云飞奔流逝。
天空仿佛受到某种可怕的黑暗力量的吞噬,就要跟着消失在世人面前。如此惊心动魄骇人心神的天象我也是平生头一次遇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还心有余悸。
山村上空立时弥漫着怪异恐怖的气息,一切都被不安的气氛所笼罩。
稍时古村上下炸开了锅,以为妖魔吃天了,不分男女老幼纷纷取得锅碗瓢盆,声嘶力竭地敲打吆喝着,想把躲藏在云端后面的食天恶魔给赶走。
半柱香功夫之后,受了惊吓似的天空总算恢复了原有的静谧,傍晚朦胧的落日余晖再次辐射大地。
我跟葫芦、不语操着扁担追出门外,本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胆敢偷听我们这次重要的会谈,但见头顶天象突然诡异变色,心中凌然便不由自主的跟着群众跺脚吆喝了,哪还在意刚才是谁做的“偷风贼”。
这时古村街道前前后后已经聚集了不少的村民,人人抬头望天议论纷纷。尤其那些几岁大的娃娃,手里执着个破脸盆,有一茬没一茬的对着天空敲打,小脸蛋憋得都快哭了,连他们都感觉到了丝丝的不安。
天象诡谲莫测,预示着将有大灾祸发生,村民人人自危只道如何是好,又都祈天保佑,满脸的默然无助。
这种情况下,似乎不发生点事都不正常了,忽然就听见龙水江上游悬崖边上的木料场,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绝望呼喊声:“塌山了……塌山了呀……”
聚集的上百号村民都循声看去,不远处山坡上有七八人惊慌失措的飞奔下来,二十几分钟后气喘吁吁的冲入人群当中。
他们几乎个个脸色苍白,围着老村长,上气不接下气地作紧急报告:“老村长,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哎呀……山裂了……裂口有几米宽,简直深不见底呀……”
前些阵子伐下的木料还没来得及搬运到山下的木料加工厂堆放,村长安排人手在山上就地看管。这可是既逍遥又能赚公分的自在活,自然轮不到我兄弟三人,全被王和一人给独家承包了。
正说着话,山崩地裂的响动随即波及到这里,远山临江百米高处悬崖坍塌,万吨巨石碎土崩落不绝,烟尘滚滚,摧枯拉朽般连同山包上的树林一同倾倒入江。
顿时地动山摇,轰隆巨响不绝于耳,原本葱郁的山体,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地底下红白岩层都露出了地表,而此时整个村落无不鸡飞狗跳人畜难安。
这一响动一直持续了十多分钟,村民个个看得心惊肉跳,连话都不知道该往哪边说了,那些年纪小的娃娃早吓得抱在大人怀里哇哇的哭了。
大难灾祸来得如此之快,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急得老村长捶胸顿足:“哎呀,这如何是好,龙头山休矣……”
龙头山地势险要峭壁横生,与如今坍塌的林山,隔龙水江遥相对望。据说龙头山十分的邪性,任何的天灾都由它做出预示,是整片村落的古老先知。
听老一辈的村民讲,山上以前有一座不知哪个年代修建起来的古庙,古庙中央有个垂直向下,直通到江底的洞窟。
正是这口洞窟深得村民畏惧,美其名曰“魑冢”,那座庙其实是高人为镇住洞窟中的魑族恶鬼所建。
传说龙头山即是魑族盘踞之地,那座魑冢洞窟当中埋葬着魑族先民的遗骸,一旦龙头山被外界侵扰,魑冢内的魑魂魑鬼便会脱出祸乱,贻害四方。
龙头山虽不高,以江面为水平线,顶多只有千余米的垂直落差,但那魑冢洞窟直通江底也属罕见,天知道真是魑族挖凿还是自然之功形成,鬼才晓得里面是否真的埋葬着魑族遗骸。
五年前,公社的牛群过江误入龙头山地界失踪,那个年代,一头牛的分量在某种意义下比人命还值钱,我跟三妹他们心急如焚,寻着牛群留下的足迹,从后山直闯到龙头山山顶。
那里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无数散落在地的陶瓷瓦片,已经找不到明显的古庙庙身。那口魑冢鬼窟却十分显眼,依在荒草枯石之间,正对天空大开其门,犹如一张衔天巨口正在不断的吞食着天空。
洞口直径有五米上下,幽暗难以揣度其深浅,里面阴风阵阵,光是看一眼,就恨不得把人给倒吸进去。
我记忆中最清晰的是,洞口周围不知何年何月竖起的巨石祭祀神柱,石柱雕刻得像是个悬魂架,上面挂满牛羊的骷髅,地面铺满了动物牲畜的骸骨毛发,进到祭祀神柱地界总感觉特别的怪异。
那次我跟三妹他们见有牛迹落入魑冢鬼窟之内,不敢轻易靠的太近,只在附近山林中找到剩余的失踪牛群,匆匆赶回村子向公社生产队复命。
当时刚巧有个游方道士在村里做客,老村长请他推演卜卦,那道人即站于现在坍塌的林山高处,隔龙水江掐指遍观龙头山山宇,只说“龙头山不倒,囿得气脉不散,吉宝之地也,休叫龙头山有稍许差池,否则大难将至”说完拂袖而去,不知所踪。
老村长以及村里的老人听闻我等进山,气的不行,龙头山乃镇魑神祗,实属禁地,闯将进去必将给村子带来大祸。
果不其然,数日之后龙水江暴涨,滚滚洪水大浪滔天,竟将古渡口都给淹没了,险些涨到半山腰的村落。从此村民无一不对老道所言深信不疑。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走漏龙头山魑冢的消息,惊动了当地政府,相关部门委派了一支国外勘察队来考察。一行六人组成的探险队自鬼窟下去之后再没上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人们都说那些个人都被魑族当做祭品祭祀魑族祖灵了。
至于龙洞里面的情形,至今无人说得清楚。村里的老人说那口山洞就是名副其实的魑城宫崫,牛是掉到洞里让魑王给吃了。
从此生产队在魑城宫崫入口附近稍加工事,周围二十米方圆外架起栅栏,洞口用木料遮盖,铺上了石板。平时逢年过节,村里无不对龙头山祭祀献礼,以期保佑村落不受魑族危害。
但是从此山村每年却多了许多往来的陌生人,尤其秋季江水见低更是如此。那些人形色各异,只在傍晚时分出没,从不与村里的人照面说话,几日后便又都不知去向。
其中有一拨人,是之前丧命在魑冢内的考察队的后人,他们每年都要进一次龙头山,寻找丧生在里面的亲人遗骸,同时解开魑城宫崫之谜。这些人手里有省里乃至首都相关部门开具的介绍信,老村长气愤不过,但也毫无办法。
如今老村长见山崩地裂,天象诡异难以揣度,各种天灾接踵而至,又把这罪名怪到那拨年年复来的考察后人身上。
难怪我身旁的葫芦借题发挥悄悄低声对我说:“默默,这天璇地变没我们什么事,绝非挖出神树神碑之过……”
这批考察队一个星期之前已经抵达这里,就暂住在公社招待所。一行九人,其中五人是黄头发蓝眼睛的洋老外,前日一早已进龙头山考察了,还是不语送他们过的江。
另外四位是同来的国内专家,他们平时深居简出,在招待所里开会,如今想是山村吵闹得厉害,便都出来打探动静。
考察队当中一个俏丽的洋妮子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跟她有点美丽的误会,到现在都还没机会跟她道歉。
当时我跟葫芦、不语骑在墙头上啃着半根甘蔗,她刚好从我家院门前经过,我看她长的特别讨人喜欢,便迫不及待的吐了甘蔗渣,自以为是的冲她打了个“飞哨”以示友好。
哪成想呀,这洋妮子不接受我的好意也就算了,竟还恶狠狠的白了我一眼,嘴唇翘动了几下,不骂我“流氓”也应该是咒我去死了,那眼神犀利仿佛是一巴掌抽在了我的脸上,我捂着半边脸狼狈地摔到院墙底下去了……
这时老村长气得胡须都飞了起来,揪着其中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一顿好骂:“都是你,跟你说龙头山禁地,硬闯必格村子带来大祸……你……你……要是龙头山少粒土,老汉我便将你埋到那里祭山……”
那干部怒道:“休要胡言乱语,妖言惑众。我不辞辛劳,亲自前来考察,好寻到根源,还一方村落宁静祥和,你却不知好歹,多方阻挠,是何居心。我公务在身不便跟你争执,待事后再跟你理论——你还造反不成!”
老村长被喝退在旁,气得脸色铁青,稍时竟惨白吓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旁考古研究所的钟来别教授,操着太监语气迎前劝解:“老乡,您先别激动,龙头山是何风云变幻之地,容我们调查研究,一定给乡亲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但此刻休说鬼神之言。”
说完又转头对那干部说:“华书记,安娜他们进魑城宫崫会不会有危险,他们再有个什么意外,我钟来别有何面目去见泉下故友,这如何是好。”
华书记言语铿锵有力:“安娜年纪虽轻,却自专业考古探险出身,本事过人,岂是你我一把老骨头可比。咱们进龙头山只能给他们增添累赘,还是在外围给他们把关,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这个叫安娜的洋妮子应该就是跟我有未解误会的那位,不语不是时候的提醒我:“默默,你那小媳妇可进了龙头山,说不好已经进入魑城宫崫,你不打算救她一救?”
我压低声音说:“你嫑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我的小媳妇,几时发生过这种事了。”
葫芦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哪会错过任何奚落我的机会:“反正你许默是一等一的流氓,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应该做得出来。”
话说一半,却见龙水江上游山外浓云密布,好像正有一场好雨。正是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这里却拨云见天,毫雨未落,只是太阳沉落西山即将入夜,天光朦胧,视物已经相当模糊。
众人议论纷纷,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随老村长的带领,齐聚到古渡口上方高台观望江水。夜幕天光下龙水江波澜不惊,但越是这样,越表明上游雨水灌注,洪流将至。
老村长见状,急得扯开嗓门大喊:“快上山去,快上山去,今期洪水不比当年,是要淹了村子呀……作孽呀,犯忌了,大大的犯忌了……罪过呀罪过……”
老村长差点没呜呼哀哉,村民听罢复又敲锣打鼓,争相相告洪水猛兽即将来临,快些回村牵老携幼上山避祸。我一时竟也不知适从定在原地。
我身旁另外一个考察队队员,鼻梁上扛着高倍近视镜的地质学教授吴学旗说:“乡亲们别慌,千万别慌,老朽不才,却敢断定所来洪水淹不到村子,除非浪头过十米不可。你们看,渡口临江与此地尚有二十几米的落差,洪水如何淹得上来。但为安全起见,还是暂往山上一避妥当,只是千万别惊慌。”
华书记坐怀不乱,复站于高台观望江水,却突然指着下方的石墩疾呼:“龙头石雕上站着的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