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自己身在幽深的枯井之中,恐惧顷刻间蔓延到全身,电流一般穿筋走脉冲入心脏,一时胸口欲裂阵阵的剧痛,随即双眼发黑,身体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事物的存在。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下来,心中空荡荡的无知无觉,直到久久之后一抹昏黄的光线刺入眼帘,恍得我双目胀疼,邪呕掉一肚子的肝水,才迷迷糊糊稍微恢复了些意识。
睁开疲惫的双眼,见到葫芦和不语两人就扶在我傍边,他俩脸上除了脏兮兮之外,跟生前倒是一模一样,只不过眼睛显得通红湿润。
我躺在地上只觉得浑身酸疼,四肢乏力:“这是哪里,咱们是不是都脱了胎换了骨,如今是以孤魂野鬼的身份游荡人间。你两个嫑那么没出息,男儿有泪不轻弹,死了也用不著哭嘛,做鬼也得有骨气,有鬼的样子,不能让那些死得上了年纪的老鬼笑话看不起。”
葫芦摇了摇头对我说:“默默你又犯老毛病,哥仨还没死呢,魂都在,这里看著哪里像人间了。我跟你讲,咱们反正是从那邪门的鬼谷墟里面逃出来了,至于这石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我一时也搞不太清楚。”
不语告诉我,他俩醒转过来的时候,风灯、手电筒早就完全熄灭掉了,四周已经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之中,我们三人应该是昏睡了好几个钟头。期间若非听到我大呼小叫声,他俩还未必醒得过来:“默默,你刚才是不是被恶鬼纠缠,托身发梦了。”
听他说这话,我顿时反应过来,猛拍了一下自己的天灵盖,哎呦,他娘的,原来是做梦,不过那梦境从哪里开始,我是无论如何都难以分清了。
这时只清晰地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急忙从背包里搜出酒瓶,迫不及待的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酒压惊,又点了一支从不语手里递过来的“扁担烟”缓神。(扁担烟就是那种没有过滤嘴,两头吸的香烟)
残存在脑子里边的梦境碎片渐渐浮现在眼前,回头想想,真是扼腕惋惜,我差点就跟那神秘女子说上话,反正我是觉得她有话同我讲的,不过她的样子我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那口老井倒是给我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无端给我心理平添了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
我吐了一口烟雾,心有余悸对他俩说:“你们是不知道我刚才梦境里有多可怕,我梦见自己死了,被一个怪人拖拽在地上,掉进一口恶鬼之……井,对是井……真他娘的是有够吓人的。”
我没把梦里有只头戴尖锥斗笠的高个白衣鬼把他俩拖走,害了它两人性命这件事没提。那个惨烈的场景,我是不愿想起来了。
听我说完这番话,葫芦疑神疑鬼地看了不语一眼,正儿八经小声对我说:“默默,不瞒你说,我能想象得出来你梦里头遭遇有多恐怖,否则你不可能吓得尿裤子……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讲,你两三个钟头之前早就死掉一回了,难道真有梦境成真这种怪事发生在你许默身上!”
“死……死掉了,还尿裤子,简直天方夜谭嘛,我不好好活著的吗,顶多就筋疲力尽,小小虚脱休克了一会儿,竟睁著眼睛说瞎话,你当我许默吓大的。”
说著话才下意识地觉察到自己裤裆还真是潮湿不堪,我立刻镇定心神,转移话题:“什么尿裤子,这是之前从血殿那里兜出来的血水——话说你俩就没出过这间石窟,瞧瞧外头地界是何风云变幻之地。”
不语见我转危为安,急忙从背包里取出豆米糕、雁肉干分著吃,补充一些体力:“我们可没胡说八道,当时你又喊又叫的,我跟葫芦惊醒过来,赶忙摸索著点亮风灯,发现你眼睛瞳孔早就扩散了,瞪著一双吓人的白眼,全身是越来越冰凉,无论我们怎么喊,你都没有半点反应……”说到这里他伸臂擦拭起自己湿润不堪的双眼。
葫芦板著阴郁的脸接话:“我们以为你魂归故里了,想辙子料理你的身后事,还没来得及出石窟,哪里知道外边是什么地界。再说了,还不知道外头鬼谷墟消没消失,万一出去,我跟蚊子掉个跟头再栽到里边去,把你撂在这荒山野洞中,你孤零零的可怎么办啊。”
天可怜见,算你许默命大,没想到你突然吐出一口血水,眼睛闭上了,挨到现在大概两三个钟头,慢慢苏醒过来,也是吓得我跟蚊子够呛,还以为是你许默诈尸了呢。
听他二人所说,不难判断我们应该从鬼谷墟逃出来之后,爬到石窟里面,才筋疲力尽昏睡过去丧失知觉,我的梦境应该也从那时开始。但不管怎么说,我许默差点在睡梦中死去这件事绝非虚言,因为我都觉得自己好像真死了那么一回。
葫芦问我,在鬼谷墟里走的好好的,动那大杀伤性武器雷管炸药做什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轰谁不成,反倒险些将我们三个人轰成渣。
我小觑周围,压低声音对他二人说:“鬼谷墟全是孤魂野鬼,要跟著咱们出来,我不用炸药对付他们能行吗。”
不语奇道:“孤魂野鬼?我可什么都没看到,就是那些白雾和血雾十分诡异,你还看见鬼魂跟著咱们了?”
我怕他俩不信,只好将在鬼谷墟里见到的情景简明扼要的一一说了一遍。至于那些鬼魂的模样,可能是有些添油加醋乱讲了一些。
坦白讲,我也没看清他们的模样,只是有个大概的轮廓印象,就那般模样了,民间不是说了吗,鬼只能看见影子,鬼影,要是看清鬼的五官面目,人就活不了了。
葫芦和不语听懵了片刻,最后一同嗤之以鼻:“嘁,眼花就眼花嘛,你许默不吹牛会死啊。”
“好啦好啦,你就别胡说八道下去了,咱们这次算是死里逃生了,快想办法找路出去。”
我本想争论下去,当时我不可能是眼花,看得那叫一个真真切切,但回头一想,这种地方说鬼怪之事不恰当,吓到他俩可就坏事了,还是将这件事翻页过去为妙,休要再提。
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到这里暂告一个段落,趁现在风平浪静,先吃饱喝足,歇息养足精神,同时商量部署下一步计划的实施策略。
以之前所见,魑城宫崫到处都是山洞,极易迷失在里面,而且许多路径能致人出现无法解释的幻视幻听症状,必须时刻保持绝对警惕,不可鲁莽行事。
沿途不少的浮雕壁画是我们唯一的路标,往后就按照这条线路总则行进,宁绕百丈远不冒寸步险,山洞越是人迹罕至越是危机四伏,绝对不能盲目再误闯到没有任何标识的天然洞径之内。
既然山洞有人为痕迹,说明古时有人活动,不管是什么人,活动总得有个路径,有路径,必有进出的通道,出口理应不止前后两头,按图索骥,想来不难找到离开魑城宫崫的出口。
目前我们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找到经人工修整的路径,当然鬼谷墟是说什么都不能再闯了,不过这倒也不是个难题,我们现在所栖身的石窟就有不少人为的痕迹。
我支著酸疼的身体站立起来,目光打量周围环境。这间石窟空间特别狭窄,没有窗户、瞭望口之类的通风道,单从入口能见外边环境,但外面如寒夜般深寂,视线看不到多远的距离。
在石窟四面矮墙上分别悬挂著数张风化斑驳的兽皮,右下角有一张很小的方形木桌,桌子上散置著几个土瓷瓦罐和一个铁制灯台,入口一侧角落里,烧火烟熏的痕迹还依稀可辨,之外就空无他物了。
我猜想这间石窟多半是个修行之所,全国各地在深山中都有发现这样的修行洞。不少宗教有“苦修”这么一说,比如佛教就有“苦修朝圣九华山”的故事。僧侣认为只有在苦寒之地,才能避世欲乐,虔心持戒用功,以达到回光返照、聊脱生死的境界,离此绝非中道佛法。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魑城宫崫任何一处古迹,若是呆的时间长了,总是免不了惹出不小的事端,现在心里总觉得离开这里已经是迫在眉睫了,再逗留下去,指不定居住在石窟里的孤魂野鬼就要回来了,大伙照面碰上还不知会发生多邪门的事呢。
我让葫芦拆了木桌烧起火来,以便收拾装备,把之前在血殿里浸水的焊洋手枪和风灯一一烘干,重新填装弹药和煤油,手电筒也装了备用电池。
不语检查了一遍装备说:“三十米的登山绳每人有一股;水壶一人一个;五指铁爪、砍柴刀、焊洋手枪人手一把,默默那边多一杆双管猎枪,子弹剩十发,焊洋手枪的火药和铁砂还够用;电池是最后三组,煤油也不多了,光源和食物仅够维持两天左右的时间,另外……”
葫芦是个急性子,骁勇不可一世,打断不语的汇报,自信地说:“两天时间怎么着都出得克了吧,用不著过多担心!”
不语凡事一向做最坏打算,以此运筹帷幄做到极致:“葫芦,千万嫑掉以轻心,这次是默默有先见之明,我俩动身时随身行囊,照明设备是按极限量携带的,到现在估计也就两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耗尽了一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没有光源一路摸黑哪能行得通,就算有再多的时间也找不到出口出克!”
我两者兼顾对他二人开玩笑说:“葫芦之愿以壮将士心志乃大将之风,蚊子物其善尽善用军师之威,你两人一文一武不正像那战国时廉颇蔺相如之最佳辅臣吗,哼,小小之魑城宫崫何愁出不克啊!”
不语博闻强识,听出我话里深意,说道:“又遭你昏庸许默许‘寡人’摆了一道,别竟说没用的,检验真理还得是付诸实践!”
为了节约光源,我们只用了一盏风灯和一把手电筒,按照约定,不管什么队形由我持手电筒打头阵,葫芦在最后点著风灯,不语在中间借光做策应。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就上路了,怎料三人刚从石窟里走出来,便发现计划不如变化快,之前所定制的“依人迹而行”的策略通通给报废掉了。
石峰之下,是整片原始的地底岩层,其规模庞大超乎想象,撑起一片狭长的空间,差不多可以开半个足球场了,手电筒都照不到岩层的边缘。
我们见状只干瞪眼,从石峰上跳下来之后,踩在原始岩层的上面,顿时感觉自己渺小得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