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堪客小心的接过那张宣纸卷,低头瞥了一眼后,发现正是自己的数科卷子,上面还有自己给教习先生出的那道题目。
他抬头看了看中年教习逐渐下沉的脸色,心想自己不过是起了玩闹的心思,该不会也要挨上一木尺吧?
方堪客摸了摸鼻子,尴尬问道:“先生,这不是我的数科卷子吗?”
于学正沉着脸,平静说道:“那你说说你出的那道数科题的答案。”
方堪客眼神左右跳动着,然后伸手指了指数科卷子底下那四个“此题无解”的大字。
于学正冷冷说道:“这是我给出的答案,我要听的是你的答案。”
我的答案不就是你的答案吗?
方堪客心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脑中无数亮光闪过,他犹豫许久后,终于试探性开口道:“书生一笔一剑独自面对十万秦军能破千余人,开始就已经这么厉害了,后面的两笔一剑当然比前面的加起来还要厉害不少,能斩秦军万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于学正神色瞬间大怒,大袖一甩,大声喝道:“真是荒唐!!”
“世间哪有这样的牛人能只身直面二十万秦军而不败?这一身通天的武功除了神仙,谁能习得?”
“一人之力岂敢逆天,更不要说斩落秦军万人?”
“秦军来犯,也只有南城的陈云大将军可作抵挡,那个执笔提剑的书生怕是见到黑云压城的秦军,便腿都软了走不动道!”
方堪客目瞪口呆,浑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心想这不是先生您硬要让我给个不一样的答案吗?
我给出了答案你偏生还要大怒,这算什么。
而且......
方堪客心中撇了撇嘴,暗道:“这江湖牛人这么多,说不定真藏着那一身本领通天的神仙。若是有那个机会,他日我一定要在那城头饮酒漫步,再挥剑杀些仇人,岂不快哉?!”
于学正沉声问道:“你可是觉得不服气?”
方堪客瞪着眼睛,赶紧摇头。
于学正指了指卷末那两个大字,再问道:“可是觉得我给你'丁末'这个成绩有异议?”
方堪客无奈,旋即再次摇了摇头,心中却暗骂这中年教习不是有病吗?
这成绩还不是你说了算,我就算有异议又有什么用,而且我要是敢说一声有,还不得吃上一戒尺,大门外那片空地上的血迹又不是唬人的,刚才可是切实发生过。
于学正的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根木尺,然后一尺敲在了方堪客脑袋上。
方堪客愕然的呆在原地,茫然的望着中年教习。
这教习......真的有病。
顺着他的话不敢有异议也要挨上一尺。
方堪客算是看出来了,这位教习先生,就是想要打他。
于学正收回戒尺,冷冷说道:“连礼都敢辩驳可以无需守礼,为什么我给你丁末你不敢有异议?”
方堪客很想回答,我说的是有资格制定规矩的人可以不守礼,前提是足够强大,我要是比你厉害,我一定好好提一番异议。
然而事实上,方堪客只好揉了揉额头,低着头不敢反驳。
于学正一声冷哼,脸上充满了失望:“魏副院长真是看走眼了,他怎么会把举荐信给你这个少年?”
方堪客头低的更深了,只是心中有些疑惑。
这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于学正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姜韵的身上。
然后,他顿时和颜悦色起来,完全与给方堪客那副脸色相反,甚至脸上挂着笑意。
于学正拂须轻笑,对着姜韵大声赞道:“大道三千,修诗养诗,说不定未来的某天你能以文入道,成就神圣之名。”
然后他又指了指方堪客,说道:“你离这小子远些。他和南城来的抗杵少年一个模样,都是些心中无所敬畏,不守规矩的人,这些性子都是南城人特有的,容易把人同化,你老是跟他呆在一起容易被带过去,到时候出了学院容易吃亏。”
方堪客彻底茫然,无奈的摊开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韵想使劲憋着不笑出来,但还是忍不住嘴角扬起,然后双腿并拢屈膝,恭敬的向中年教习行了一礼。
“谢先生指点。”
无论怎么看,这教习先生说的都是利于姜韵未来的一些看法,尽管姜韵不见得会听,但总是要行礼致谢一番。
于学正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入了天星学院后,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
姜韵点头应了一声:“好。”
方堪客抬头望着天,然后拉起姜韵的手,幽幽叹道:“这天色也不早了,武试快要开始了,先生我们先走了。”
然后看也不看于学正一眼,直接带着姜韵就向武试场跑去。
方堪客用行动告诉了中年教习,就算你再怎么让姜韵离我远些,也都是于事无补。
......
......
武试场。
在这连绵不断、并不平坦的一片广阔黄土地上,有几匹模样不一的骏马被拴着缰绳,看上去都十分温顺。
除了那头一身黑色鬃毛的褐尾马儿。
御科早已开始,而从这匹黑马身上摔下去的考生,已经不知道有多少。
到了此刻,竟没有一人能真正驾驭这匹野性十足的黑马。
又一名少年抽到了这匹马。
吴岛脚步轻松,缓缓走到那匹黑马身边,看起来很是自信。
吴岛出生大草原,从小便与各种马匹为伴,家中更是养了数百匹的上乘宝马,自从七岁开始骑马之时,无论是温顺十足的良马,又或是野性还未完全褪去,凶悍的宝马,只要到了他的手中,哪匹马不是乖巧的如一只温顺的绵羊?
这次,有怎么会例外?
吴岛心想着,就算你这匹黑马再怎么野性难驯,从你身上已经甩下五六个考生,甚至连碰你一下都要被踹出去好些远。
但我吴岛自幼与各类骏马相伴,又怎会没有办法驯服你?
黑马扫了一圈周围,看到自己的同类嘶鸣奔跑着,眼中竟十分有灵性的闪过一道光芒。
它百无聊赖的垂着头,然后贪嘴吃了一口槐花,许是味道不错的缘故,它忍不住打了个欢快的响鼻。
有一名少年接近,它瞥了一眼后,没有一脚蹬开对方,丝毫不放在心上,依旧自顾自吃着槐花。
吴岛不慌不忙的接近,神色自若如闲庭信步。
然后它竟然伸手抚摸着这匹看起来温顺,实则暴怒无比的黑马。
诡异的是,黑马竟没有抵抗,仿佛很享受般半眯着眼睛,嘴里嚼着鲜美的槐花。
这一幕,让之前几个,单是靠近黑马便被一脚踢开的考生,大为震惊,他们的眼中纷纷露出奇异之芒,不敢相信的看着吴岛。
“这不可能!!!”
“他是怎么做到的???”
“黑马竟没有一脚把他踢开,到底怎么回事???”
吴岛眼中得意闪过,淡定的扫了一圈周围,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嘴角掀起一抹嘲讽,心想就只是稍微露一手就把你们吓成这样,那我要是骑上这匹黑马,你们岂不是都要震惊的无法言语?
吴岛右手不断轻抚黑马那头柔密的鬃毛,然后低头附在马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话。
黑马又吃了一口槐花,然后仰天发出一道嘶鸣。
这是答应了??
吴岛脸上一喜,一手拽过缰绳,一脚蹬上了马背,然后他的目光露出难以形容的骄傲,征服这匹野性十足的黑马后,他已然确定,这御科的甲上名头,非他莫属。
狠狠一甩缰绳,吴岛大笑道:“驾!!!”
但,似乎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
吴岛心中闪过无数疑问,本该是像闪电般冲出去的黑马,竟还在自顾自吃着槐花,甚至转过头来,看他的眼神竟流露出一丝鄙夷。
瞬间。
这让打小便与马匹打交道的吴岛,面子大受挫败。
他脸上露出愠怒,不甘心的扬手,用双脚狠狠一踢马肚,大喊道:“驾!!”
吴岛怒了,但那匹看起来温顺十足的黑马更是大生怒火!!
吴岛这一脚,直接让黑马的野性暴走而出。
它一口吐出嘴里的槐花,然后开始猛甩脑袋,四肢猛地向地上一蹬,随后带着吴岛跃起,然后落地,黑马再次一蹬,整匹马陷入异常狂暴的状态。
所有考生看得触目惊心,这匹黑马一蹦竟有好仗许那么高,连头带尾一道拼命的甩动着,它背上的吴岛更是像一株即将断裂的小树,饱受着暴风雨的倾袭。
“嘭”的一声,吴岛再也抓不住缰绳,直接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爬到马背之人。
但也是第七个御马失败之人。
所有人都大为可惜,目光再次落到依旧淡定吃着槐花的黑马身上。
真的就没有人能驾驭那匹黑马了?
此间的考生,心中不免泛起一丝无奈。
......
......
然后。
就在此时。
又一人从人群中走出来。
方堪客揉了揉姜韵的脑袋,笑着说道:“小妮子,好好看着,好好学着。”
然后,他一手提着不知道从哪里捉来的兔子,一手拿着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的瓶子,缓缓走进了人群的视线,缓缓走到了黑马身旁。
方堪客静静的看着那匹吃着槐花的黑马,招呼道:“帮个忙,怎么样?”
黑马抬头看了一眼方堪客,轻蔑的打了一个响鼻。
然后低头,继续吃着槐花。
方堪客无奈道:“不要再吃了吧?”
黑马依然不理。
这次,甚至连头都没抬。
方堪客忽然走到黑马脸上。
然后,他提着那只兔子的耳朵,放在黑马的眼前。
然后,他打开瓶子,倒出一点白色粉末。
然后,他把白色粉末塞进兔子的嘴里。
然后,兔子停止挣扎,死了。
然后,方堪客随手一丢,将死了的兔子丢了出去。
然后,方堪客指了指那个瓶子,又指了指黑马。
他说道:“你明白了吧?”
黑马愣住,惊慌的看着方堪客,不知所措。
方堪客继续说道:“不想死吧?那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