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红尘一怔，生生忍住要将铁杵一把砸在方堪客脸上的想法。
当然不是因为几个麻糍，而是方堪客最后那句话，实在是有够伤人。
许红尘盯着方堪客半晌，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左侧，那里是空无一人的空地，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不情愿的将布袋向前送去。
方堪客毫不客气，一把接过整个布袋。
许红尘将铁杵扛在肩上，说道：“你还真不客气。”
方堪客取出一个麻糍，盯着姜韵低声说了几句话，这才抬头看向许红尘，笑眯眯说道：“都是自己人，难道还要说些客套话？”
“呀？”许红尘瞪着眼睛，说道，“你这家伙，还真不见外，几句话便将我和你拴在了一条绳上。”
方堪客的目光遥遥落向西北方。
那里，便是南城所在。
然后他收回心神，边走边说道：“南城人都是拴在一条绳上，那算不算自己人？”
许红尘理所当然的点头，说道：“当然算。”
方堪客指了指自己，问道：“那我这半个南城人，算不算真正的南城人？”
许红尘神色一正，想到了很多南城人，其实并非真的是生于南城，长于南城，而是中途搬到南城，来自宋国各地的人们。
他们在南城或是居住了十多年，或是居住了三两年，然而他们一来到这座城市，便再也迈不开脚步，不愿意离开南城。
而他们，也是以南城人自居。
并且，与土生土长的南城人不分彼此。
因为他们，从心底便认为自己是南城，更是不自觉地从心底升起骄傲自信。
而这，也是南城独有的特点，也是于学正口中南城人，能同化其他人。
南城，本就是一座极为特殊的城市。
许红尘脸上露出严肃，认真说道：“无论是谁，只要打心里把自己当成南城人，那就是南城人。”
方堪客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都是自己人，那还客气什么。”
许红尘想了想，说道：“你说的倒也没错。”
然后他问道：“那你现在作何打算？你已经不再是天星学院的学生，只要你出了学院，那李久恐怕会直接找人对付你。我知道你有几个很厉害的亲戚，但他们远在南城，不可能立刻赶来帮忙......”
虽然方堪客曾说，他在南城有几个很厉害的亲戚，许红尘自然也是相信。
但毕竟远在南城，离处州城相距甚远，就算那几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马上赶到这里。
不过许红尘又想到，方堪客说那个人厉害到“能上天”，他便又开始犹豫起来，“你那几个亲戚，应该赶不来吧？”
既然都能上天了，那么立刻赶来处州，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但许红尘依然有些不确定。
方堪客不紧不慢的绑好布袋，然后丢给了许红尘，笑道：“你也是南城人，就不打算帮帮我？”
许红尘一愣，旋即竟神色露出郑重，认真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亮明我们的身份。”
南城，是天下第一城。
许红尘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自己和方堪客坦明身份，那么就算那人是李久，背后站着的是手握生杀大权的二品大员，依然不敢拿他们怎么样。
这是天下第一城的自信。
方堪客说道：“你是真正天下第一城来的，而我连南城的面都未曾见过，他们又怎么会相信我说的话。”
许红尘拍拍胸脯，骄傲说道：“有我做担保，他们怎敢不信？”
方堪客笑了笑，没有说话。
许久，他开口道：“虽然我不再是天星学院的学生，但只要不出学院，李久便无法出手对付我。”
许红尘伸手抚摸那根黑色提出，盯着方堪客的眼神有些异样，说道：“你这家伙该不会没睡醒吧？别忘了，你已经被逐出天星学院了。”
虽然方堪客勉强通过院试，但他违抗了天星学院的院规，那便无法继续留在学院，又怎么可能有那个本事自保？
处州城就算再怎么远离京师临安，但李久的手中又怎么可能没有高手？
而那些人，绝不是方堪客这样一个普通人，所能对付的。
方堪客的目光远远投向天星学院的某个角落，缓缓说道：“参加天星学院院试之前，我还有一个身份。”
许红尘眼睛一亮，问道：“什么？”
方堪客冲许红尘嘿嘿笑道：“天星学院一个普通的打杂。”
......
......
僻静的药园子。
几位教习先生静静站立。
他们的目光不时望向身后那座最大的石屋，透过雕纹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生着丹火的炉子，还有一道正低头翻着帛书的清丽身影。
林梦茜炼制的那味丹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但她翻遍古籍资料，还是没有找到能分辨聚灵芝与伴生植物的方法。
无论是从外观、气味、形态等各个方面来看，两者都是没有一丝差别。
若真到了最后一步还没找出真正的聚灵芝，那么林梦茜只能赌一把，将其中一株丢入炉内。
或是大功告成真正炼成聚还丹，不废这三年寻找药材花费的功夫，或是功亏一篑炼一炉子的大毒丹，白白耗费这么多的心神。
中年教习苏杨柳收回目光，低头看向地上的雪幽草，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听说梦茜丫头为了这次丹药，已经好几天没有合过眼，而且查阅了众多书籍，还是没有找出鉴别聚灵芝的方法。”
何清风一直盯着石屋内的身影，许久后也是苦笑一声，说道：“藏书阁内的相关典籍，我们已经都替她搬了过来，如果还是不行，那么只能听天由命了。”
苏杨柳蹲下身子，轻轻抚摸那株药草，说道：“天星学院耗费了三年的时间，花了无数代价，好不容易凑齐了秘方上的这些药草，但没想到最后成功的几率生生在聚灵芝上折了一半，让原来七成的把握直接变成了不到四成。”
何清风摇头一笑，说道：“七成，这还是在林梦茜的手中才会有这么高的把握，如果换一个人，恐怕连三成的几率都没有，再算上那株药草的五五之分，能有一成的机会，都已经很不错了。”
苏杨柳点头，说道：“能让梦茜这丫头这么耗心劳神，我倒是有些相信丹成之后的奇效了。”
何清风望向屋内那团紫红色的火光，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听说时间已经不多了，明日便是聚灵芝加入的最后期限。无论如何，学院另两位丹师先生也会前来，有他们在，或许真的能分辨出真正的聚灵芝也说不定。”
苏杨柳摇了摇头，说道：“那两个人从一开始便知道，既然这么多天都没有消息传来，恐怕也是希望不大。”
一株是天材地宝，本就有奇功异效，吃下去后对人体大有裨益。
另一株是伴生植物，外相与聚灵芝无异，却剧毒无比，只要稍微吃下一点，就是强大的修行者，也会毒发导致七窍流血而死。
然而，就连天星学院百年来最天才的丹师林梦茜，都没有办法分辨出究竟哪株是真正的聚灵芝，难道其他人能解决这个问题？
这个麻烦，恐怕只有老天才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