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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三年又三年

高岳还没客套抚慰几句,就看见三派官佐互相间是冷枪暗箭,神雷药味弥漫。

高岳想了想,明白:

顾秀是我韬奋棚友,进士及第后被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征辟,而后又历经杜亚主镇期间,陈少游和杜亚罢幕后,按理说顾秀也该解职的,可顾秀不愧是韬奋棚里出来的,不但在军府内长青不败,还步步高升,直等到自己的到来,他现在掌握军府的财计大权,也即是说淮南两税当中的“留使”部分,全归他打理;

而那王海朝,很明显是判度支裴延龄的人,当年裴延龄暗中勾结窦参,打压盐铁司的班宏、徐粲,王海朝便以侍御史身份被掺进来,担当扬子留后院的话事人,现在窦参虽然垮了,但王海朝依旧不倒,他的职责就是负责盐利和赋税的转输;

现在朝廷度支、户部、盐铁三司鼎立,判盐铁转运的张滂,又不甘扬子院这个重要的转运节点被王海朝把持,于是让亲信试大理寺评事孟仲阳,担当寿庐巡院的知院官,为何张滂要在淮南的寿、庐设院呢?理由很简单,此两州盛产茶叶,而张滂现在每年重要业绩,除去盐外,便是从茶酒中榷税。

在高岳来前,张滂就屡屡上奏,说我才是判盐铁转运司的,按理说扬子巡院该归我直属的;但裴延龄也不断上表抗争,称天下两税不分东西,都归度支司管,扬子巡院作为江淮东南八道赋税的重要转运地,自然该归度支司直属。

由是,扬子留后院和寿庐巡院的争斗,实则便是中央度支司与盐铁转运司的矛盾延伸。

当然两院又是淮南节度使共同的敌人:这两院,拿走了淮南军府不少经济利益,故而和顾秀也是势同水火。

理清楚当中利害关系后,高岳觉得脑袋大,也不想再听他们胡乱吵闹,就对王海朝、孟仲阳说,二位是三司的院官,有什么想法便对门下侍郎判三司杜黄裳申诉,意思是别再烦我。

可王海朝和孟仲阳却不依不饶,他们说高岳可是中书门下的首席,理应解决好扬子留后院的归属。

“容某先至扬州,再校理不迟。”最终高岳下了逐客令。

可顾秀却被留下来了。

“伯文......”在宝应巡院偏厅内,高岳刚和顾秀寒暄,却看到顾秀别过面去,只顾擦眼泪。

高岳只道他是想念自己这个棚头太久了,便准备温言宽慰。

谁想到顾秀随即就带着怨气对自己说:“逸崧,当初在长安城内,大家同时进士及第,你和我说好的,我先去淮南幕府应辟,学些财计上的学问,三年期满,大家再一道谋求富贵。”

“是,是也。”高岳心虚,只能如此搪塞。

顾秀怨气更大,“后来倒好,逸崧你先是兴元少尹,而后是大尹兼节度使,现在又是枢衡首座,棚友里的刘德室、卫次公、李桀、黄顺等,多多少少都伴在你身边,只有我孤孤单单,被遗忘在淮南扬州,一面辅佐陈少游、杜亚,一面还要替你监视江淮东南的态势,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

高岳闭嘴不语。

“当初说好是三年,结果三年后又三年......逸崧你当初说我要学些财计,我也学了,结果我在陈少游下从最低的支官当到了推官,兼摄宝应县令,陈少游死了,我还回不去,杜亚来了,我继续替他管财务,杜亚走的时候我都是幕府判官了,然后那窦觊还没来就饮药死了,我只能身兼扬州大都督府司马并主持留后务,结果还是回不去。”

这时候顾秀站起来,对着高岳的面,痛苦地戳着自己的胸,“棚头啊,要不是你这次来领镇,我自己都要当上淮南节度使了。”

高岳也很怃然,便起身向顾秀致歉,并说这次我以中书侍郎监领淮南,便以顾伯文你为我的副手,征伐淮西结束后,即刻让你回台省为官。

“整个棚,除去我外,还有谁有如此的经历?”顾秀长叹道。

“刘太初啊,现在他于剑南韦皋那里,也当到了判官了。”高岳回答说。

两人相对,颇有感慨,良久不语。

埋怨归埋怨,接下来顾秀还是作为淮南镇的副手,伴同高岳自宝应巡院扬帆,沿山阳渎的漕渠扬帆,往扬州的仪真进发,这时高岳发觉,这江淮地界和他先前营田的泾原,和来时经过的河南道,简直有云泥之别:放眼望去,满是农桑、村墟、集镇,背负着货物的商人穿行在其间的大小道路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兴元,现在也就达到扬州的水准,但须知道扬州可是在先前遭逢了战乱和焚烧的,“都说这天下的都市,是扬一益二,信哉斯言!”在船头的高岳很是高兴,而蹲坐在主人旁的韦驮天,也霎是兴奋,他早年跟崔宁呆在西川蜀都,现在又随高岳来淮南扬州,这全国最大的两个都市,他都呆过,真是何其幸运。

到了仪真后,高岳换行陆路,最终见到了淮南巨镇,扬州。

从城西的大明寺进入到九曲桥,便是扑面而来的繁华,整个扬州城自北而南,呈现规整的长方形,一条官河贯穿其中,其中南北道路十四条,东西道路六条,南北占十三坊地,东西占五坊地,全城合计近七十坊,坊外的街道和河道一起,将罗城分割得如棋盘般,各街口横跨河流处,又有许多桥梁贯通。

而那官河夹岸,为十里长街,满是邸肆店铺、楼宇甲第,由官河往东而出,禅智寺又是个风景绝佳的去处,而往南去则是扬子镇,庞大的扬子留后院便坐落其间,主持着帝国的漕运,自那里到扬州罗城内的河上,船只一艘挨着一艘,船帆和桅杆都要到擦肩而过的程度,十里长街上每到夜晚,更是红纱灯笼成千上万,无数艳妓公然旖旎在勾栏上,留目于过往的公子、豪商,所以才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传说,当然也有某些公子在销魂窟里日掷三十余万金,瞬间落魄街头的实事。

高岳由韦驮天牵马,自九曲桥,直走两坊地,到扬州中书门前。

这会儿韦驮天也识得不少人情世故,他对高岳说:“主人,这扬州和长安大大不同,也和蜀都不同。”

“如何不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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