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些东西不是菜，但对于我们这些饥民来说，这就是救命的粮食啊！”白发老者用木勺子，在锅里搅拌了几下，然后询问道，“你到底要不要热汤，要的话，就把碗给我，不要就走开。”
“要！”这一锅树皮草根汤，对身体有害无益，张角本不想要，可回头望了吕极一眼之后，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然后将碗递给了白发老者。
“你这瓜娃子，一看就没受过苦。”白发老者看了看张角，然后轻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些逃荒的饥民，最大的希望，就是不被饿死。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树皮草根，也算是吃的吗？”张角闻言，立刻反问了一句。
张角一直生活在巨鹿城，祖祖辈辈都是郎中，无论世道沦落到何种地步，也不会缺少吃的。
在张角心中，最差的生活，便是吃糠咽菜，最穷的人，便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
可现在，这些饥民的表现，让张角的世界观，都快要崩塌了。
“别看不起树皮草根，这对于我们这些饥民来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美味。”白发老者成了一碗汤，朝着张角递了过去，然后笑着说道，“其实，我们这些人，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们可以把树皮草根煮烂了吃，不但味道更好，也更容易消化。”
白发老者说到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这……这……”张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你们两个，运气还算不错。”白发老者将另一碗汤，递到了张角手中，然后笑着说道，“一般的逃荒队伍，可没有铁锅这种值钱的物件，幸亏遇到了我们，否则，你们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张角接过了两碗汤，但却没有立刻回到吕极身边。
“真有人生吃树皮草根吗？”张角望着白发老者，脸上露出了怀疑之色。
“当然有！”白发老者尚未回答，一个妇人便抢先开了口，“树皮草根必须慢慢嚼碎，否则吃到肚子里之后，会被木刺划伤肠胃。我的死鬼丈夫，就是因为肚子太饿，吃树皮草根太快，所以才在大便的时候，拉出太多鲜血而死的！”
妇人说到这里，情不自禁抹了一把眼泪。
一个又瘦又黑的小男孩，见到妇人哭泣，连忙抱着妇人的胳膊，用这种本能的举动安慰妇人。
“难道，朝廷就不管你们吗？”听了妇人的陈述，张角的脸上，露出了悲伤之色。
“朝廷怎么会管我们？”白发老者闻言，立刻面露怒容，“今年天气干旱，粮食颗粒无数，可官吏不但没有赈灾，反倒是逼迫我们缴纳赋税。我们这些人，田地和房屋都被拿去抵税了，我们走投无路，只能被迫逃荒。”
“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张角皱着眉头，低声询问了一句。
“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看一步呗！”白发老者说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秋天不难熬，冬天才可怕。到时候，大雪封山，我们连树皮草根都吃不到嘴。也不知道明年春天到来之时，我们这些人，还能剩下几个！”
听了白发老者的话，在场的人们，齐齐低下了头。
现在是秋天，可以吃树皮草根度日，可到了冬天，情形就变得更加严峻了。
面对挨饿受冻的双重考验，身体素质弱一点的人，很难活下去。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如，你们去巨……”张角得知这些饥民的遭遇，下意识就想接济他们。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吕极打断了。
“徒弟，过来！”吕极对着张角招了招手，示意张角把汤端过来。
吕极虽然没有明说，但阻止的意图却非常明显，张角并不笨，他很快就领会到了吕极的意思。
张角犹豫了几秒钟之后，转身朝着吕极走了过去。
“师父，我想帮助他们。医馆虽然收入不高，但养活几十个人，却也不成问题。”张角压低声音，说出了他的想法。
“你有这份心，这值得表扬，可你的决定，却是大错特错。”听了张角的话后，吕极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帮助他们，难道也有错？”张角眉头一挑，露出了疑惑之色。
这些难民朝不保夕，很难熬过冬天，接济他们明显是功德一件。张角不理解，为何吕极认为，帮助他们是大错特错。
“巨鹿郡今年的秋收情况，你知道吗？”吕极并没有直接回答张角的问题，而是问了一个貌似毫不相干的问题。
“今年全国大旱，冀州是重灾区，巨鹿郡的情况不容乐观。很多田地颗粒无收，剩下的田地，则因为降水量不够，粮食大幅度减产。”张角不知吕极的真实想法，但却如实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今年的赋税，只收到了三分之一，百姓不是不想缴纳，而是交不起！”
“那你觉得，今年的巨鹿城，会出现多少难民？”吕极再次开口，问了下一个问题。
张角通过巨鹿郡总人口，赋税的缴纳情况，病人们聊天的内容等诸多信息，默默的估算了片刻，最终给出了一个很模糊的数据。
“至少一千人，多的话，可能会达到两千人。”张角说到这里，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觉得，这些人能全部活下去吗？”吕极看着张角，继续追问道。
“应该不行，按照最乐观的情况估算，能活下去八九百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张角很无奈，最近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好心人早已经倾家荡产，救济的规模越来越小。
除非那些达官显贵良心发现，否则，今年的巨鹿城，必然会尸横遍地。
“巨鹿城只能救济八九百人，可难民数量却有一两千，你让更多的难民进城，岂不是让他们自寻死路？”吕极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一千难民，只能活八九百人；两千难民，同样只能活八九百人；十万难民，也同样只能活八九百人。与其让他们进入巨鹿城送死，不如让他们去别的城市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