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并非他想的那样!
张宪清不由大摇其头,钱子俊真是一心当兵了,对衙门里的事竟如此糊涂。支取一万两银子,那是不入流的小吏办得,由他这个三品官亲自过问,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不过他还是很高兴,毕竟钱子俊的品性还是跟他一样,没有变成他想的那样。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这个好说,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说完,又对李飞白上下打量,暗道:“不为一万两银子所动,品性也不错!”
张宪清便问钱子俊受伤的细节,说到紧张处,张宪清也不由脸色煞白,道:“子俊,钱大人十分担心你的伤势,有时间你还是回去看看大人吧!”
钱子俊道:“他担心我?只怕他巴不得我赶快死了,免得让他抬不起头。”
张宪清“啧”了一声,道:“乱说!虎毒尚不食子,大人怎么可能巴不得你死!”
钱子俊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雅间的门突然被人撞开,一个穿着邋遢,金发碧眼的洋鬼子突然闯了进来。三人大吃一惊,钱子俊与李飞白都是手下有功夫的,随即冷静下来,盯着那个洋鬼子看。
小二这时也跟了进来,忙向钱子俊三个赔着不是,道:“这个鬼佬的力气太大,拦都拦不住,搅了三位客官的雅兴。我这就把他赶出去,还望三位客官不要见怪!”
那洋鬼子长得人高马大,小二推搡两下,反被洋鬼子推开。洋鬼子一边推还一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嚷道:“你才是鬼佬,你全家都是鬼佬。”
小二不怒反笑,道:“好好,我全家都是鬼佬,你要卖什么东西,咱们出去谈!”
那洋鬼子道:“我的宝贝是你能买得起的吗?”他又指了指钱子俊三人道:“只有这样尊贵的人,才能买得起我的宝贝!”
此时的大明,洋鬼子也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集中在东南沿海,内陆并不多见,能见到也只能是在京城一带方能见到。
张宪清、钱子俊对这个金发碧眼的洋鬼子起了兴趣,左瞧右看,研究起这个与自己模样完全不同的人来。李飞白来大明之后还是头一次见洋鬼子,也十分感兴趣,便道:“让他留在这里吧!”
只要不惹恼了吃饭的人,结帐时闹出什么纠纷,哪怕是留坨屎在雅间里,小二也不会去管的,便告辞出去。
洋鬼子指着八仙桌,道:“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能跟你们一起吃吗?你们放心,我吃多少付多少的钱,不会让你们吃亏的!”说罢,从怀里摸出十文钱来,又道:“你们看,这些钱够吃哪几盘菜!”
张宪清他们三个已吃的差不多了,便让洋鬼子收了那十枚油腻腻脏兮兮的铜钱,叫其随便吃。
洋鬼子道了声谢,把十枚大子收回怀中,坐在桌前大吃大喝起来。
汉人自古好客,钱子俊对只让洋鬼子吃残羹冷炙实在过意不去,便又点了两个菜。等洋鬼子吃完,钱子俊问道:“你是哪里人?”
洋鬼子道:“佛朗机人!”
张宪清是个文官,平时不关心武备,也没觉得佛朗机有什么不妥,只道是个稀奇古怪的国家名称。李飞白和钱子俊却知佛朗机是火炮的称呼,钱子俊道:“佛朗机是个国家吗?我还以为是火炮呢?”
洋鬼子道:“佛朗机不是火炮,其实也不是个国家,据我的研究,应该是对法兰克人的误读。其实我是意大利人。”
一会佛朗机人,一会法兰克人,一会又意大利人,钱子俊只听得头疼不已。他又不打算跟其交朋友,又管他是哪国人,便道:“你叫什么名字?”
洋鬼子道:“我叫阿尔马托~纳夫~斯皮纳。”
钱子俊一听名字也是如此麻烦,更加的头疼,道:“有没有简单点的名字!”
洋鬼子道:“那你们就叫我纳夫吧。”
钱子俊道:“纳夫,你不是想卖给我们宝贝吗?是什么宝贝!”
纳夫呵呵一笑,从手中拎的大包袱里取出一个木盒,道:“知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吗?这里面都是上好的水晶打造的眼镜!”他一进来就发现张宪清看远处的东西眼睛还算正常,可看近处的东西时往往会把眼眯成一道缝,便冲张宪清一笑,接着又道:“这位老先生,你是不是有些眼花?”
张宪清道:“你的眼睛倒毒,一眼便看出我的眼睛老花。”
纳夫道:“那我这个宝贝一定适合老先生!”说着,打开木盒从里边拿出七八个单照眼镜,接着道:“老先生试一试,看哪个适合你!”
似张宪清如此年纪的读书人,有很多不是近视就是老花,那些有钱的官,便找能工巧匠打造一些眼镜配带,款式也与纳夫所示的无异。但一个的价格太贵,动不动就是几百两甚至千两,不是张宪清能买得起的。
有时候张宪清也好奇,似自己这等老花眼,是不是用了眼镜之后就能瞧清楚了。可他毕竟是三品大员,借戴比自己官大的吧,不敢。借戴跟自己官一样大的吧,怕人笑话。借戴比自己官小的吧,开不了那口。所以,这个好奇就一直折磨着他。如今见纳夫是个卖眼镜的,那就不用不好意思试了,拿起眼镜试戴。试了几个,终于有一个,让他眼前一亮,看近处的东西无比清晰,就像回到了年青时候!
这下他算解了心头之惑,把眼镜还给了纳夫。
纳夫善于察颜观色,道:“老先生还满意吧!”
张宪清点了点头。
纳夫道:“那就买一个吧!”
张宪清是知道一个水晶眼镜的价格的,摇了摇头,道:“好是好,就是没福享受!”
纳夫道:“我跟老先生有缘,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张宪清道:“能多便宜?”
纳夫道:“一百两如何?”
让张宪清花一千两买个眼镜确实买不起,花一百两还是能买得起的。一想到有了这个镜子,从此以后看书写字就不会那么痛苦,一下动了心,道:“可惜,我身上没戴那么多钱!要不这样,你跟我回家拿,或者咱们约个时间地点,等明天我再找你买!”
钱子俊道:“张叔何必那么麻烦,飞白身上有钱,让他替你先垫上。等明天他去布政使衙门提银子,你再把钱还给他不就成了!”
张宪清想想也是,点头道:“也好!”便把那个眼镜又拿在手上,再次试戴起来。
钱子俊见李飞白半天没有动静,而是拿着个眼镜在那瞧个没完,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由恼怒。暗道:“李飞白啊李飞白,这是多好的一个机会,你替他掏了钱,不管他还你钱不还,都会感激你的,你怎能突然小气起来,难不成怕张叔不还你钱?以我对张叔的了解,张叔一定会还你钱的。熟话说,一面生,两面熟,三面称兄道弟好朋友。今天喝酒,是你跟张叔的头一次见面。等他还你银子时,不就第二次见面?你做了县令幕友,以后免不了要跟布政使司打交道,在布政使司里有个熟人,办起事来也方便啊!”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伸腿踢了李飞白一下,提醒他赶快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