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哪怕是所有人都看不起他,所有人都在劝他,你不适合修炼,放弃吧,他都没有放弃的啊。
其实他真的可以不用修炼,有阿父和兄长在,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好好享受就好。就像父亲一样,做个画家,遇见青春正好的母亲,过一个安逸闲适的人生。
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这样绝望。
可他是真的很喜欢修炼啊。
也是通过修炼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另外一种模样。
原来这暴躁的火,也有如此柔和的一面;
原来这安静的水,也有如此调皮的一面;
原来这看似平静的世界下面,会是如此多姿多彩,绚丽夺目的新世界。
他为这一切深深的着迷。
若是停止修炼,那该是多么无趣和乏味的人生!
所以他不愿意停止。
也许还有,他不想再做拖累了啊。
不想再做阿父和兄长的累赘,他想有资格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哪怕这追逐的旅程再无望,他心里也还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希望。
哪怕再艰难,他都没有放弃过。
那现在呢,就要放弃挣扎吗?就要任由自己沉沦在这无法挣脱出的噩梦之中吗?
难道穿越了,再不用背负天赋的限制,他却要躲在伯父和凌恒的身后吗?
那么穿越还有什么意义?!
明明他们该一起承担的。明明,明明不想在拖后腿了。
眼泪,在这一瞬间盈满了眼眶,双眼血丝密布。双拳攥得紧紧的,指甲嵌进血肉里,带来一阵阵的疼痛。
阿父,阿兄,我知道,阿衍一直都很没用,他一直都在让你们担心。但他一直都记得你们说过的,阿衍是苏家的儿郎。苏家的儿郎,可以被打败,但绝不会被打垮。
所以他才一直没有放弃。因为喜欢,所以才会坚持。因为想要改变,所以一直没有放弃。
阿衍是无用之人,也许以后,还会这么无用下去,可他不会放弃的。
也许这个世界一直这么残酷,也许事实本就如此。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停止反抗,麻木的过下去。哪怕最终仍然会失败,但我们的人生,却会因此而闪耀。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阿兄,这是你告诉我的。
阿衍,一直都记得啊。
识海之中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塔灵笑叹道:“小子,干得不错。”如此才不枉费他的努力,才不枉费他所做的决定。
“前辈...”舒珵喃喃道。
“记住,你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塔灵的身影慢慢淡去,眼前的一切也慢慢的清晰。
他看到了威严肃穆的衙门正堂,看到了堂中所坐的众人,也看到了时不时看向他的伯父。
方口阔鼻,面无表情的张使君还在询问着凌恒。因着术法遮掩,他听不到凌恒的回答,听不到张使君询问的话语。
略有些艰难的侧过头去,看见了立在他身侧的凌恒。他嘴上在说些什么,但神色却是隐隐有些难看。
堂前的众人早已是把目光投向了凌恒,唯有舒珵的伯父还在关注着他。
始终面带微笑,总觉深不可测的伯父,舒珵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遮掩不住的担忧,心中温暖。
再次转过头去,只觉得浑身的僵硬好了许多。然后他对着伯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舒怀瑾这才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伯侄两个互相看了一眼,却谁都没有发现,堂中右侧上座的少女竟也是看了过来。
她轻咦了一声,复又看了一眼。
却发现那个原本浑身僵硬的少年,竟好像恢复了过来。面上挂着浅笑,眼神清亮,一瞬间竟和他身侧的少年不相伯仲起来。
和之前的模样,完全是判若两人。
少女盯着舒珵又看了一会,方才移过目光。等到舒珵看过去的时候,她依然是那副落落大方,脸含微笑的模样。
侧脸看向凌恒的少女看起来并无半点异常,侧颜美好得不可思议。
舒珵只略略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然后看向了凌恒和张使君,目露疑惑。
张使君询问的时间似乎是有些久了。
又等了一会儿,这才询问完毕。
张使君这才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的舒珵。
他眼神略略有些惊讶,然后面色半分未变,依旧面无表情。
嘴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容,转瞬平复。然后一双虎目直勾勾的盯着舒珵,面无表情的样子颇具威严,慢声道:“舒家舒珵?”
舒珵此时已经大概平复了下来,虽然身体依然还有些微颤抖,但他已经能够掌握住自己的身体。行了一个揖礼:“舒珵见过使君。”
见舒珵竟不像之前那样,张使君微微挑眉:“何事要告知本官?”
舒珵礼道:“草民第一次去东林山历练,路遇凌恒,因此结伴同行,却在途中遇到了幽冥狼群突袭,草民二人一时不察,陷入包围之中。幸得敬爷爷相助,这才脱离危险。”
“幽冥狼群惯常在东林山核心范围活动,却突然出现在了外围区域。再加上回去的途中竟遇上被成群的青尾兽围攻的齐叔几人,觉得事有不对,才想着要告知使君。”
“说辞倒是一致。”张使君似笑非笑。
却突然提了声音,一双虎目紧紧盯着舒珵,如鹰隼盯着猎物一般:“不过你二人如此明目张胆的说谎,当本官是傻的吗?!”
感觉到那排山倒海的压力,舒珵却是满腔的愤怒。
身为一州刺史,听见妖兽异动这么要紧的消息,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派人查看?不管你有什么谋划,怎么能把这么多人的性命当做儿戏!
怎么能有你这样的刺史?!
他一时心情激荡,竟忘记了紧张。
可他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情。
他还记得这是哪里,他还记得他只是一个庶民,舒家也只是寒门庶族。
当前最重要的,是说服使君上报朝廷。
他并不了解这位使君,贸然发话只会弄巧成拙。他只需要将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的说出来。毕竟事情的真相一目了然,他不能失了冷静。
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剩下的交给府君和伯父。伯父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草民怎敢妄言。凌恒和草民,之前只是见过几面,互相之间并不熟悉。况且,草民有没有说谎,使君大可使用测谎的术法检测。若有一字为假,草民甘愿受罚!”舒珵盯着张使君,一派坦然之色。
张使君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神色略显疑惑,似乎是不解舒珵的变化为何如此之大。而后,他嗤笑了一声:“倒是有胆气。”
堂前众人也都是神色各异,盖因这凌恒已经接受过问询,所以张使君也就没有使用那小术法。
因此舒珵的话,也是原原本本的传递到了众人耳边。
原本怯懦紧张的像个木头的少年,突然间像是变了个人,让众人不得不惊奇。
眼前这面色坦然,身姿笔挺的少年,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像是从小接受良好的教养,将它深深地刻进了骨子里。
若说他是世家出身,众人怕也是信的。
若是这样的少年,那被陈家主看重,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前后竟有如此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