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塞入绵絮,不想吐,有一块骨骼咯咯在响,断裂了,脆生生。灯光突然划过,一只大锤重重落下,裂骨碎片,绷散如花。陆彤啊的叫出一声,汗水象油水流淌。
刚刚一会儿,他靠在楼角,不知觉睡着了。原来做了梦。
摸了摸额头,有点发烫,恍惚记得爬上五楼,疏通被堵的管道。他举起什么,铁钉在管道上开了口,他不明白为什么开口,水会漫了楼道啊?没待他明白,洞口裂开,一股恶臭炝了他一身,剩下已经记不清。
陆彤起身,拍拍屁股的尘土,习惯地摸摸后背,身上穿的是一件土蓝掉渣的劳保服。到罗北城已经半个月,秋师父指东指西,如同被呼唤的“狗”,浑身不自在。心里不服,听不得他整天在耳边呜哇乱叫。
目光呆望那静悄悄的锅炉房,低头看表,还差十几分钟就下班。他得把管子收好,否则又要被那倔老头K了。陆彤的头发象一堆乱草,喜欢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站在衣冠整齐的一堆人群中间,坦然、目空一切。
脑袋里听到一个老太太唠叨,活干得麻利,实在。陆彤很开心。那天,暴躁的父亲没吱声,忘记训他。父亲总会因为他干活脱拉,与他斗得脸红脖粗。他也不记得是前世,还是“穿越”。他现在变成一头蜗牛,蜷缩身子,期待站立。只是,现在压得透不过气,骨子流淌的血液,不,沸腾震荡的潮水,无法刹住。
离开杂货铺,他去了罗北城的锅炉房。
二十几岁的陆彤不想去罗北城,憋了半天不吭声。抬头瞅了一眼介绍人,按下胸口一股蹿动的血。再如此下去,一年的光阴又白白虚耗。
“我哥们说了,一二月,就可以进保安室。”介绍人很自信,陆彤一闪不闪盯着他,他不那么想,不就是一个小保安吗?干嘛弄得仿佛办了一件天大的事。他有点生气这个介绍人,一个退伍兵,部队里做了几年连长跟班文书,退伍到地方一家破产企业当保安。在他眼里,保安是天下最好的工作。陆彤毕业的理想之光随着每日的期盼一点点淡灭。
那次,一家商场招人,招聘牌上分明需要销售,没讲经验。陆彤家里给的那件有些破旧的军大衣,凑上去。招聘的女人斜眼盯他,目光毒得象要掐死他。陆彤也不知自己长了一双凶光已经开罪她。加上没掩盖脸上的傲慢终让他一点儿也没正眼瞅那庸俗的女人,转身离开。
陆彤想起没问有没有其它适合的工作。又返身回来,发现招聘那女人爬上了柜台窗口,与那服务人员打情骂哨。看到那变脸模样,似受到愚弄,胸腔一股恶心,差点把早餐吃的鸡蛋吐出。一直瞅着那女人。正欢的女人回头看他,象在瞅一块木头,依旧谈笑。在这股暗暗的较量中,陆彤败下阵,推开了门,迎着粗暴的风雪走远。
受了伤害的陆彤,找到父亲以前工厂的劳保服穿上,跟着介绍人去了罗北城。
罗北城是这座小城近几年新建的,是销售俄罗斯货品的集散地。里面的货品,许多俄罗斯小物件,稀奇古怪,铁器都被用银色镀了光,一律闪亮。
陆彤斜眼撇了那个五十岁左右,笔挺西装,脸色城府的商城老板。那人指东指西,俨然派头,让一旁靠立的秋师父和陆彤象只虫子般矮小。秋师父是锅炉房唯一的“老”人,此刻唯唯诺诺的,偶尔叉上话,也是慎重简洁。
锅炉房与罗北城正处于一个城里一个城外,隔了一条街道,就是那显得黯淡的锅炉房。秋师父没事时一个人就钻到里间一个摆着两张上下床的小黑屋,漆黑的门口有一张小破桌。秋师父把一样漆黑的杯子摆在那,头朝墙,做冥想状。陆彤觉得这动作深沉老练,独坐的时间并不长,很快外面有人喊叫,他应声跑出去,熟练地从床下拉出一个长长被黑油附满的匣子,拿出钳子,板子——准备进城修暖气或补漏。
那天,一股臭水迎头铺天盖地落在陆彤头顶。他张开口,嘴上不由地蹿上一字:操!
现在,他瞅着站在梯子上、一身臭气又在谈笑的秋师父,火气小了许多。一个念头闪过,自己如同那锅炉房一样的脏,永无天日,无理理睬,许多人仿佛就觉得你从那个学校出来,就没瞧得起,觉得就是干这种下流活的,他已经慢慢适应,并开始觉得舒服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