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锅炉房的工作,基本上就是维修。烧炉的活是要求专业的技工。陆彤的文凭一钱不值。秋师父也从来也不问他,那苦读三年的毕业证书有什么用。每年,进入冬季,罗北城就要招来一批临时季节工。过了冬,他们就各自散去。这样的用人制度,长期沿用。其中有一个姓赵师父,五十上下,白净脸孔,和几个三十来岁,脸上黑灰几个人,仿佛他们从煤堆里刚爬出来,这是一群长年从事这类工作的男人。
赵师父是地产物业高薪聘期的,人很谨慎,说话咬文嚼字,眼神夺目地乱闪不定地。一个五十多的人,依旧保持一股劲头,让陆彤有些不适。谈起锅炉内外,头头是道,精明劲十足。日常的锅炉房最大的娱乐活动是打牌,尽管大家不熟,赚过这笔冬季烧煤钱就各奔东西再无关系,年轻人一起对赵师父充满恭敬,他也并不在那几个年青人前呼五呵六,又敬又怕。
“陆彤,走,今天还得去。要骑上车。”陆彤每次与秋师父出门都是迷迷糊糊的,他做的事,似乎每天都不同。有时,通马桶,有时补管子,接水龙头,甚至一次,他与陆彤一起钻到地下管道里,拿着手电筒。当时陆彤一路在黑暗摸索,有点恐慌,如果管道口被不知情人在外边关闭了,他们是不是就会无声无息地憋死在这洞里,无人知晓。秋师父则一脸坦然,陆彤生气地说,宁可在管道外穿得干干净净,也不会钻到这里,多赚那一百元。秋师父微笑不语,一路上指着管道上盖的被子,告诉陆彤那是保温的,还有拉手的石绵。他带头向前走。陆彤知道,他就是想赚那一百元。
骑车路上,陆彤才知道,今天是给一个熟人家里安装暖气片,借人借工具。陆彤只能放任自己跟在他后面,没有一点的选择余地,要死要活,到了罗北城,就是跟着秋师父跑啊跑,不知跑到什么时候。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是不可能没有情绪。秋师父很会运用自己的权力。别人不轻视你,就要善用好手中的权力。锅炉房管着全部水热电,城里店铺是不敢停的,城外一层的饭馆,用水电紧张,这就成了秋师父定期停水停电的理由。适当时机,拉一下闸,停一下水,那只是一个故障,要修理的。至多半天时间。这样连续三天下来,一楼那几个肚肥胖腰的老板们,已经笑脸相迎,酒菜招呼,偶尔的一次二次,让陆彤在这种苦闷中,体味到某种乐趣。这样的乐趣,只是一次就足够领会更多。
一个多月后,罗北城外的下水管道被堵,无法修理。主任要求,用水泵把水抽到街道对面的下水管里,不能影响店铺,不能影响居民。修一条直通街道的地下管道,需要大量的投入,那是目前无法实现的事。这样,一个重任就交给了陆彤。秋师父正不晓得如何按排陆彤,现在踏实了。陆彤也踏实了,至少不用每天跑来跑去,替人卖力,给天下给修暖气。
抽了一个多月水后,陆彤突然感觉到抽水的疲倦。地下水来自各家各处的卫生用水,自然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什么味都全。尤其,所用的管子虽然是消防专用,质量却极差。不到一个月,被来往的车辆碾压,四处开花,上下漏洞。经常,满院臭气熏人。许多次,陆彤抽出了许多皮套,他知道那是什么。默默工作,他期待着保安室的大门向他敞开,转眼三个月了,没有任何人通知他。他恍惚清楚,自己的前途与希望会浪费在天天抽这样的水,闻这样味的日子当中,内心的痛苦无边无际。几乎有时间他就跑掉,但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离开。
终于机会来了,他意外地拾到了一只包。里面放了不少不值钱的杂物。他吃了一惊,忙把管子拉到墙角,拿起包。当他问秋师父,拾到东西,用不用交?秋师父奇怪地瞅着他,当然要交。陆彤笑了笑,肚里暗暗骂:交个屁,人混到这份上,还有心做好事,当好人。
他无一点忐忑不安就把包拿走了。挨了几天,告诉介绍人,另外找工作了。不干了。
介绍人臭骂他一顿,数落不懂得爱惜工作来之不易,却也无奈。所谓朋友的承诺,也只是嘴边一说,即算一个小小的保安,也是肥缺。
陆彤明白,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陆彤,不再感叹,不再抱怨,无论你高兴还是难受,社会始终如此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