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之誓结成,王承恩又责奏不行跪礼。
朱由检已感疲劳,摆手道:“古来女子从不上朝,且今天我不再是天子,岂可用朝庭礼仪约束。承恩,你亦无需再下跪,快快站起来。”
“谢主隆恩。”
朱由检有新目标,毅然转身,向奏拱手:“眼下匪贼肆虐京城,未知奏有何良策解决。”
“现在我们手上无一兵一卒,当然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兜兜转转大半天,没想到魔女会提出这么简单肤浅的计策。
王承恩认为她在开玩笑:“要是能逃,早就逃了!妖女,你在戏耍圣上吗?”
“你们逃不了,不代表我逃不了。”
奏自信满满地拍拍手上的书本。
“只是未知大人想逃往何处?”
这个问题倒是考起朱由检,他仔细思量,来回踱步,沉声道:“据我所知,李自成兵分数路,几乎将整座京城包围得水泄不通。主力直取大同、宣府,西面及北面尽落入其手,又有一支人马东出井径,封锁南逃之路……也就是说,唯有东路可走。”
“不,东边都不大安全。”奏翻阅掌上厚书:“李自成已经派军堵路,根本不让你有命逃出京城。”
“妖女!你这不是欺君犯上?出尔反尔?”
奏专心看书,慢慢道:“放心,先在京城这处躲一躲,待风头过去后再寻找机会逃走。”
朱由检其实不太安心,想想京城中文武百官,皆识自己的容貌。
得知自己未死,李自成势必难以安眠。
而叛臣为向新君献忠,双方必然尽全力搜查。
自己平生不出宫门,对外面世界陌生,要安全躲起来,谈何容易?
奏似是看穿他的忧虑,左手托起书本递向绳圈,霎时无数书页自书芯纷飞,一张接一张剥离,卷至朽树之下,塑成两具尸体,更布置成自缢之貌。
朱由检及王承恩望之变色,因为两具尸体正正是他们的容貌!
王承恩率先撑起胆子靠近打量,匆匆回来禀报:“回皇上……两具尸首……栩栩如生,与……与……”
“但说无妨。”
“……与……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这一刻由检感叹,何谓鬼斧神工,就在眼前矣。
望见“自己”缢于树下,心中产生莫以言之的栗动,寒毛直竖。
再望望“魔女”,奏却轻松平常,合上书本道:“普天之下,人人皆认定大人已崩,便不会再搜查你的踪迹,便利逃走。”
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
有奇怪的法宝,会用神奇的法术。
抖出这一手,朱由检不得不相信,她是货真价实的“魔女”。
没错!他就是需要这样的奇迹!
登时心中一热,觉得前方似乎有路可行。
奏指示下二人尾随下山,沿东北方慎重慢行。
朱由检最初觉得不悦,从来都是他走在最前,怎么现在会跟在别人身后?而且是一位少女的后面?
但想想对方是会妖术的魔女,若然一个不高兴,捏死自己易于反掌。
再者既有求于人,只得忍住胸中不满之气。
倒是她穿的这身异国衣服,腰带的结竟然是系在身后,而且是非常华丽的蝴蝶结。
脚踏斜坡上的石块缓步落山,受下摆的束缚令双腿不能跨太大,兼之臀部一扭一扭的,别有一股魅力。
朱由检猛力摇头,如今矢志复国,岂可沉迷女色,尤其对方是逾千岁之老妖女。
当离开煤山,回头时只有茂林尚在,熟悉的城门楼阁不复再见。
“圣上……”
“走。”
朱由检暗下决定,终有一天要堂堂正正返回这个“家”。
不多时来到山脚处,奏一边走一边捧书低头细读。
或迈前,或转左,或闪右。
眼睛从不举头,却像有第三只眼,彻底看清楚路段方向。
朱由检及王承恩亲身体会,不免心中胆怯。
毕竟身在窄小胡同内,四周闻得战争之声,一旦有闯贼发现,凭他们三人,焉是敌手?
纵使奏会妖术之类,不过人多欺人少,面对逆贼大军,她有本事正面战斗吗?
传闻外城已陷,不知城中有多少逆贼降贼,故此二人步步惊心。
奇迹地三人在京城胡同中穿来插去任意行走,尽皆不见半个活人。
明明耳际听闻人声,附近肯定有人,但道上就是碰不上。
“你是否故意往无人处走?”
“正是。”
朱由检细心观察,奏大方承认。
“阁下此书是何法宝?上面是何方文字?”
朱由检自下山时已经注意良久,上面全是异国文字,完全看不懂。
间有绘图,似乎是附近场所地图,上有各色标记。
估计奏就是靠这法宝预知先机,避开敌人。
“这是我的‘权具’。”
“权具?”
奏合上书本,转身仰头道:“吾乃‘全知’之魔女,通过这权具,能知晓天下所有事,显现天下所有物。至于上面的文字,乃早已失传的‘统一语’。”
“统一语?”
朱由检渐渐发现,魔女的说话与他们有稍微不同。
应该说她的嘴形与说话的声音不吻合。
嘴巴在动,话语却像在大脑中回荡。
那是非常神奇的体验,连他都莫之能言。
“有机会再向你介绍吧……”
奏继续起行,离开窄道小巷,直穿出大道。
闻屋内有人曰“百姓不许开门,开门便杀”等语,家家户户闭门锁窗。
正好让朱由检等人不动声息,不致受人发现,悄然逃走。
一路往东时,奏忽然停下来,喟叹道:“晚了一步,东直门已封,不可行。”
承恩担心由检,急问有何妙策。
“估计大顺军不一会就入城,先在附近找地方躲起来。”
“此处何地可匿?”
奏急急翻书,旋踵笑道:“正好附近胡同处,有一室已人去房空,可容纳身。如大人不弃,可往之。”
“无妨。”
此房子似乎尚算整齐,王承恩打扫一二,尚可住人。
朱由检本是能屈能伸之辈,何况今乃亡国之君,焉能挑三挑四。
奏关好门窗,屋主早就离开京城,近期不会有人回来。
只要出入小心,不引起邻里注目,便可安心长住。
当然他们并非久居,等待机会来临,即时离开京城。
望向二人灰头土脸,衣衫破烂,腹部雷鸣,奏婉言道:“我出去找点吃,大人请逗留再此,勿随意离开。”
二人点头,奏正要出门,旋踵转身,走到朱由检面前:“我一定会回来的,无论如何请等下去。”
“我知道。”
奏知道由检尚未完全信任自己,轻叹口气,心想这家伙疑心太重,果然一如史书所载,难以相处。
离开房子后掩门,只得加快脚步,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