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贵为婕妤,却毫无架子。好几天都陪所有将领兵士共同行动,又主动照顾协助军中同行的家眷百姓各方面需要,颇获好感。
至于食事方面,她以修真之人辟谷餐风作理由,婉拒军中食粮食水,令复及宗元好生羡慕。
魔女不需饮食,不代表不能饮食,她们都能进食,只是之后会有剧烈的生理反应,全数呕吐出来。
奏以前就不怕死试过一次,直吐得上翻下泻,痛苦莫明,最终决定永远滴水不沾。
魔女的身体视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拒绝一切异物。
“进食”同样视为异物而强制排出去,同理病毒、诅咒等亦然,甚至连时间的概念都会否定,导致魔女难以成长,甚至死亡。
当然这不是绝对,魔女亦有天敌,然而并不存在于“现在”而是“未来”。
重新忆起自己穿越回到明代的目的后,奏拍拍脸颊,翻开权具检查京城情况。
虽说情报可以直接传入大脑,但如此“硬塞”进脑袋,对精神负担很重。
如非必要,她还是喜欢揭开书本慢慢读,消化后再存入大脑。
是日为三月廿八日,京城彻底沦为地狱。
胡同果闻刀戈之声,大顺军吆喝冲入胡同,强抢民**乐,动轧斩杀百姓,肆意侵凌财产。
朱由检、朱慈照及王承恩均听到外面鸡飞狗跳,人人呼天抢地。
居民惊扰奔走,惶恐不安。救命之声此起彼落,其声凄厉,闻之心颤。
听哀声处处,哭声凑切,朱由检忍不住叹道:“可怜天下庶民,无罪而受苦。正是宁为盛世犬,莫为乱世人。”
朱慈照年少气盛,他无法忍受,正想出门救人。
但既想起奏的叮咛,且身无武器,故踌躇不出。
顷间士兵已抵门前,兵刃打在门上,想起战场上杀戮之音,三人吓得心儿“卜卜”乱跳,不敢泄漏半点声音。
一旦贼匪破门而入,等待他们的就是劫掠与死亡。
王承恩悄悄拎起厨房的刀子,如果有人敢对皇帝皇子不利,他第一时间刺上去。
朱慈照亦然,守在父亲身前,愿当肉盾一枚,好使父亲不死。
显然三人过于紧张,事实上大顺军战士在门外扰攘多时,仍不得其门而入。
他们只道这破烂房子多半日久失修,无人居住,转而盯上其他目标。
听得门外乱贼已去,又闻邻室老人惨呼,三人半忧半喜。
阎王在门前越过,半只脚跨进地府,再次感受到生命无常。
生与死,原来只隔一道木门。在此面前,任你是皇帝皇子,亦毫无分别。
朱慈照曾在地狱中走过一回,想起当乞丐时的侮辱,在长桩寺的沦落,如今心头更是悲痛,无力感抑压在身上,恨自己的无能。
朱由检何尝不是?堂堂九五之尊,当身边无一兵一卒,真个比狗更不如!
父子心思同样复杂,各有想法。在城外策马赶路的奏,通过权能遥距监视的奏,当然知道一切过程。
“哎呀,药会不会下太重呢?也罢,之后就看他们的造化。”
故意让他们陷入生死难关之中,最后究竟会进化成甚么样子,值得好奇。
尤其是慈照,奏更为重视他,毕竟与崇祯不同,乃未成长完成之体。
自小以皇子身份成长,好歹有大学士教书念学,知识上没有问题。
应变亦不差,方才没有一时冲动出门救人,能忍受他人救命之声束手不管,乃成大事者之基本。
这不是甚么残忍冷血,而是事有轻重缓急。
今天你有本事,力有所逮,当然可以出手救人;假如自顾不暇,救不了人同时送掉自己性命,就毫无意义,与自杀无异。
再者死伤者那么多,你救得了多少人?
奏从书本中知道得清楚明白,如今该处胡同,已经死去百人以上。
更莫说整座京城,甚至整个天下。
《庄子.杂篇.说剑》有言天下有三剑:“有天子剑,有诸侯剑,有庶人剑。”
他们要明白,手上所握的是天子之剑,而不是庶民之剑。
要救的是将来整个天下的人,而不是左右一两个邻里。
“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剑,臣窃为大王薄之。”
身为王天下之人,若然不能明白拔剑的场所及时机,剑尖指向错误的方向,那么终究难成大器。
“唉,我果然不再是人类了。”
明明是实实在在发生中的真实事件,奏却像看小说那般冷眼旁观。
得知好几处胡同死上千人,尸体都堆满路上。
在乱世之中,平民命贱,连狗都不如。
男的稍不称大顺军的意思便斩杀,女的都经以人道,甚至连孕妇都不放过。
一行接一行的文字,尽皆沾满鲜血写成。
再悲惨的遭遇,在奏的眼前都不当是一回事,彷佛全部是虚构的幻想。
人间千年,比这些更惨的事,屡见不鲜,不再值得她动情。
奏由右至左一直看,只关注自己在意的部份。
读到王承恩完成自己委托的任务,心中欣慰,不谛令她感到高兴。
之前她已留下指示,如廿六日仍未回来,便去寻找一位叫“冯永硕”的东厂锦衣卫。
因为早上城内大乱,过于危险,故此王承恩偷偷于夜间出门。
来到奏指示的地点,亦即冯氏隐居于城内的破宅中,尝试叩门叫人。
“吾乃司礼监王承恩,奉明帝谕旨,欲与东厂冯永硕校令会晤。”
未几木门拉开,一位蓬头垢面,衣衫破烂的男子开门。
他看见王承恩,眼中显露讶异之色,随后匆匆示意进屋。
顷入室,木门关上,男子下跪道:“拜见王公公!”
“免礼,快起来。”
王承恩本来就没有架子,兼且连续几天匿藏于民间,早就退去一身官威,就像老朋友一样。
“汝为东厂锦衣卫?之前我俩曾见面吗?”
“卑职认得王公公……之前听闻王公公已卒,莫非是假消息?”
“正是。臣与皇上,俱为诈死,以瞒逆贼。”
“皇上英明!皇上万岁!”
王承恩点头:“目下皇上隐伏于市,有志复兴明室。闻知冯大人尚效忠明室,故有重要任务交托阁下。”
冯永硕叩首:“臣必不辱命!报效皇上圣恩!”
却说这位冯永硕,虽然在东厂官卑职微,却甚有骨气。
京城大破,厂内诸人倒向大顺,他第一个请辞。
众人欲杀之灭口,反被他杀出一条血路,之后一直匿藏在此。
身为前锦衣卫,他经验丰富,原有同僚都寻之不获。
“对了,敢问王公公,为何知悉本人在此?”
“这个……”王承恩不敢说奏的事,他似乎明白难处,不再追问,即时道:“臣该死,公公请吩咐!”
王承恩抽出另一张纸:“请依纸上名单联络各人,告之皇上口谕。”
冯永硕见全是各级官员名称,凡十余人,没有详问,即时接受任务。
原本这项任务是由奏负责的,她能靠权能知道名单上各人位置,以及留意有否被人跟踪。
然而本人分身乏术,便需另找高明,冯永硕就此被选上。
为何一定要廿六日之后才可以开始进行此任务?
因为在此之前不少人尚对新朝有希望,然而当自成祭出“追赃助饷”,大顺军烧杀抢掠后,京城恐怖气氛逐渐凝重,人心渐见惶惶。
官员从改朝换代的美好幻想中醒悟过来,认清楚李自成终究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满口甜言蜜语的骗子,遂萌生“还是明朝好”的想法。
他们之前不曾慷慨就义,单纯是对崇祯在治国上感到失望;未有入宫降新朝,只是观望形势。
奏就是等待时机,趁民心改变,再挑选其中可用之才,向他们说明崇祯尚存之事,对方始愿意受召回来,为明廷效忠。
之所以选中永硕代替自己执行此任务,除去相中其能力本事,熟悉如何反跟踪反侦查,能隐密中联络各官员外,更重要的是他乃……
“禀娘娘、知府,前方有两条大虫,且先派军马去除之。”
派往前方视察的探子回来报告,打断奏的思绪,从书中京城拉回眼前。
如今何复军尚在前往无定河的途上,其中穿过四条村庄,兵燹后田园皆荒芜,十室九空。
房屋只余断壁残埂,蓬篙遍地,满目疮痍。
百姓为躲避战事灾难,不得不背井离乡,外出逃命。
邵宗元尝试派士兵入室搜索,似乎之前已遭人抢掠,毫无半点残余,看样子真的只余下“劫粮”一个选择。
“打大虫这些小事,就交给我来吧。”
奏合上书本,沿途走得太安全,半个敌人都碰不上,闷得发慌,正好打打大虫舒展一下筋骨。
不料左右及时跩住她,邵宗元急道:“娘娘乃千金之躯,万万不能冒险!”
“才没有冒险!等等区区大虫根本奈何不了我!”
群臣过于保护自己,这个做不得,那样使不得,看样子她快要闷死。
奏下定决心,解决粮食短缺问题后,便即时启程返京,呼吸自由的空气!
当然那自是来月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