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回正题,四月初四傍晚,奏才赶抵京城。
且说她在城门外放下坐骑,挖出埋在土中的和服,脱下身上战甲,匆匆更衣。
这十余天都穿同一副战野,战甲多有破损,衣服一片血污,而且布满异味。
幸好在回来中途找处河道好好洗澡,顺便清洗战甲战衣。
即使是魔女,亦和人类女子无异:爱美。
战甲及战衣将来仍有用处,埋入土中保存。
至于隐则放任自由,反正此马具灵性,自会在此处等待主人。
就算走失了,凭奏的权能亦可轻易寻回。
趁太阳未下山前,守城士兵不为意下,匆匆以轻功翻过城墙,冲回胡同陋室。
见到奏回来,室内诸人彷如隔世,连日紧张而悬在心头的感觉终于落地,兴奋莫明。
朱由检喜问:“夫人安好?”
“不好!”
奏直来直往,吓得室内四人错愕以对。
她半带娇纵,逼近朱由检质问道:“夫君不动声息,封妾身为婕妤,到底是安甚么心?”
朱由检早料在宣旨时必东窗事发,早有准备解释道:“名不正,言不顺。夫人既代朕督军,总得有一个名份。”
王承恩亦附和说:“古来女子不封将,然师出须有名。娘娘既为圣上后宫,为皇上分忧解困,应配此位。”
朱由检故意不管奏脸上不悦,继续说:“我知‘婕妤’只属宫嫔,品低位微。他朝复兴明室,必论功拔擢,诏至天下。”
奏心想这家伙疯了,说好只是假夫妻,他却打蛇随棍上,意图变成“既定事实”。
朱由检的思想,终究脱不出古代男人的范围,以为用婚姻可以绑死一个女人一辈子,未免过于天真。
奏早就知道他心底盘算甚么,起初是想即时拒绝的,在赶路回京城的途中,一直思考推却之法,最终改变主意接受下来。
朱由检是非常小气又多疑的人,如果自己拒不受封,他反而会疑心生暗鬼:怎么这个魔女连朕的赏赐都不要?她到底有何企图?
女人是需要神秘感来吸引男人,但过度的神秘感又会令男人迷惑不安。
何况朱由检可是史上知名,心思最矛盾又难相处的皇帝。
对皇帝而言,最初一口拒绝皇后之位,已经是不给脸子。
要是连区区婕妤都不要,那皇帝的脸子往哪儿摆?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水清则无鱼,过度清廉的官,连一丝人性都没有,反而使人恐惧。
如今一切连“起步”都算不上,奏不欲令由检与自己之间产生任何微小的嫌隙,影响将来打天下时的关系。
尤其是次领导何复军,奏感悟到身为女子,要获得官员尊敬,听令而行,还是得狐假虎威,依仗皇帝的威信。
如她不是“奏婕妤”,恐怕难以轻易取信何复诸人,更别说轻松处罚李建泰这些手把尚方宝剑的叛臣。
多方衡量后,奏只得认命,接受朱由检现成便宜“册封”。
朱慈照见奏没有反抗,下跪接受,眼泪不禁心中流:他真的多出一位“母亲”了。
明明二人年龄相若,称她为姨娘,就是脸上挂不住。
冯永硕同样处身现场,久闻奏婕妤之名,下跪道:“参见娘娘!”
“免礼……”在何复军人人都行跪礼,没想到连这边都见到,搞到奏心烦意乱。
未来世界根本不需受此繁文缛节束缚,在古代却处处是规矩礼节,感觉非常别扭,又不舒服。
冯永硕尝从王承恩及朱慈照口中听闻奏婕妤之名,知道是她救出崇祯及永王,更一直出谋献策,智比孔明,武比关公。
如今得睹真人,方觉闻名不如见面。
武人之流,不与儒生因循礼制,所以甚为尊敬:“臣已依娘娘指示,寻找诸位臣子,然其中有六位已亡,四位下狱,三位拒绝,只有两位愿意跟随皇上。”
“祗有两人吗?”
“正是,分别是户部主事范方及兵部主事刘养贞。”
奏当然早就通过权能知悉结果,只是在冯永硕面前装装样子。
范方,字介卿,同安人。官户部主事,司仓钥。
能够掌握明仓库钥匙,在城陷后紧守,没有转交予李自成,不仅为忠臣,更是可信之人。
试想想若品行不良,手脚不净,焉能受命保管钥匙。
有此忠直可信之士,将来委其管理钱财,定必心安。
刘养贞,字智甫,大邑人。官兵部主事,最初于市中抚“崇祯帝”棺大恸,而受奏的注意。后来初四安葬,亦有以头触地痛哭。
人有真哭假哭,可以装模作样,但奏却能判明他是发自真心哭喊。
虽然降李自成的大顺,但奏又不是古代人,甚至连人类都不是,压根儿没有甚么“叛国”的想法。
东家不打打西家,朱氏明家有限公司都倒了,怎么能禁止员工转职新公司?见他尚算有骨气,倘知崇祯未崩,定必弃李自成而去。
之后奏简述保定府之行的状况,当然将自己所做过的惊人之举尽量抹去,将大半功劳都推在将士身上。
得知何复军如今有士兵有粮草更有饷银,朱由检倒抽一口气。
此行保定,虽然凶险,却也赚了不少。
想他阅历丰富,过去身居龙椅之上,听惯不少官员的虚言假辞,都能直接发现问题。
奏这番报告,隐瞒诸多地方,想必事实比之更艰难百倍。
换着以前的他,区区三千兵马根本不会放在眼内。
当失去一切后,便明白这三千兵马,是多么弥足珍贵。
奏是花费多少功夫,终于保得住仅有的资本,让他东山再起?
他觉得自己亏欠她太多,该怎么偿还呢?
看样子除去册封为后外,就没有其他方法。
朱由检更加铁定心,无论要使用任何方法,都要将奏留在身边。
“很好,趁现在已经入黑,大家想不想去劫美人?”
奏故此不戳穿朱由检的奢望,神秘兮兮转移话题。
朱慈照连日待在室内快闷死,闻得奏“另有行动”,登时高兴道:“我早就准备就绪了!”
“劫美人?”
冯永硕抓头,他是后来才加入,自然不知奏出行前已经策划的“大计”。
“如今陈圆圆已经被李自成的部将刘宗敏抢走,刘府兵马甚众,此行甚危。由妾身与冯校令前去即可,请照儿留此安候。”
朱由检同样担心,不允放行。
朱慈照年少轻狂,执意禀道:“吾十有二岁,习剑五载,颇有小成。今有姨娘及冯校令同行,断不会有事。”
奏见朱慈照有此番心思,又想乘机训练这位皇子,遂改变主意,亲口答应会照顾他安全。
朱由检益发信任奏,亦感朱慈照决志,只能喟然道:“倘年青廿载,吾亦往之可也。”
王承恩急急道:“圣上乃万金之躯,万万不能赴险。”
在黑夜中秘密行动,潜入刘府重地,自然不可能穿平常的衣服。
冯永硕本身就有夜行用的劲装,又借一套予朱慈照穿上。
奏说“她自己另外准备”,就转身入房。
此时众人不约而同好奇,奏会换上甚么衣服上阵?
四个男人呆在房间外,等一会便有答案。
一身深蓝色束身衣裳,内穿一件紧身背心,藏有大大小小的口袋,装满各种暗器。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是那身曲线婀娜身姿,退下束得严密如水桶的和服,贴身紧窄的忍者服将之呈现无遗。
王承恩尴尬问:“此为倭国之夜行服乎?”
奏道:“正是。”
此乃伊贺流派的下忍忍者服,衣料轻巧同时能减低磨擦声,加上独特的保护色,适合前线调查及战斗用。
最后翻出书本,变出一柄仅十八寸的短剑,插在腰后;取下腰带,蒙起脸颊,基本装备就完成了。
相比奏的身材,朱由检更加在意她手上的书本,书芯只余下一半,厚度与最初相见时差距甚大,倏地神色一变。
“夫人,你的书……”
“没事的。”
奏一时不慎,被朱由检察觉,匆匆将书本收于背后。
“这些事不用夫君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