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相识于煤山,那是沉甸甸的厚书。
待出发往保定时,书芯只存四分之三。
如今人完璧归赵,书页仅尚存一半。
为救出保定府三千兵马,奏究竟牺牲多少呢?
朱由检想到此处,全身微微颤抖,以致连话语都说不出。
奏总是说书页会恢复,朱由检岂知那是真是假,他只肯定书本日渐消瘦。
所有法宝都是通过书页变出来,一旦书页用光,究竟会有何影响,无形中令心底添上不安。
“照儿,你用这个。”奏心想瞒不下去,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再次翻开书本揉合书页,制成一柄一柄长剑及一副长方形盾牌。
冯永硕在旁边彻底瞧在眼内,从未见过此等奇景,不禁神情痴呆,茫然不解,不能言语。
朱慈照并非首次见到,不仅没有惊讶,更因为奏赐予宝物而心喜若狂。
仔细端视长剑,观其制式为军中佩制,便利战场杀敌之剑,而非王候公卿装饰之剑。
少年手指轻弹剑身,质朴无华,厚脊阔刃,前后等宽,剑尖呈弧形。
右手执之,尝试在空气中劈砍数下,无论长度及重量均颇为称心,简直像是度身订造般。
“好剑!”
男孩子都有点贪新好奇的习惯,何况朱慈照年龄尚幼,又好武学,一下子迷上这柄好剑,对奏的好感大增。
只是盾牌完全看不懂,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防具。
在奏的指示下,戴上臂带,牢牢贴附前臂肢。
“姨娘,这是何物?”
“盾牌。”奏懒得解释,慈照居然没有怀疑,点头相信。
此物决非普通的盾牌,而是未来廿一世纪发明的钛合金臂式盾牌!
耐冲击耐打击,兼可当作钝器砸人,是攻防一体的武器。
与攻击性兵器不同,防御性武器反而不太起眼,就算明代人看见亦只是认为制式奇特又比较坚硬的盾牌。
“这是法术吗?”冯永硕终于醒觉起来,指着奏及她手中书本,慌张问道:“请教到底是何事?此是何物?”
其他人正想说明,奏举手制止,搬出之前与何复及邵宗元解释的说法。
除去朱家以外,她不太想过多的人知悉自己“魔女”的身份。
得知奏乃自蓬莱仙山之修真者,冯永硕抓抓头:“那座仙山真的存在仙人吗?”
“当然。”
奏答得理直气壮,心想自己某程度上并无说谎。
所谓“蓬莱仙山”,还不是指日本嘛?而自己确是在那片土地诞生唷!
嗯,没有说谎,对,完全是真话。虽然……咳咳。
不用向他们说明太多事,人类还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事。
冯永硕“晃然大悟”:“吾昔时多闻各种光怪陆离之传说,多所认为是小说家言,岂料真有其事。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这片天下,还有很多事,汝等不曾知晓……”奏只是在心底想,未敢宣之于口。
朱慈照见永硕两手空空,问道:“冯校令,你不需要武器吗?”
“不用。”奏竟然代冯永硕答道:“他和我们不同,空手下比较强。”
“真的?”
冯永硕点头,同时惊觉自己武艺的秘密,怎么如此轻易就被奏知悉。
想起她乃世外高人,便觉得理所当然:“娘娘英明,卑职确实不需要兵器。”
奏将清弓荷于背上,另外二人亦准备完毕,即时拜别朱由检,于夜色掩蔽下出门,跟随奏冲出胡同。
如今刘宗敏占据原左都督田宏遇府第中,奏连侦查都不需要,完全掌握府中官兵之看守及巡逻明细,等到适合时机,便从东北一隅越过围墙。
奏轻功最高明,连助跑都不需要,直接从蹲下的姿势中拔身跃起,离地足有三丈。
朱慈照在宫中曾跟随好几位将军习武,顿时觉得他们全部都比不上奏,心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向姨娘讨教武功。”
忽尔又念:“既是姨娘又是师父,会不会很奇怪?”
奏在围墙上打手势,示意安全后,朱慈照倒退五步,含气前冲拔身,在外墙加一蹬足,始能翻身而过。
至于前东厂锦衣卫,冯永硕校令,他的做法更简单……
奏在墙上递手:“冯校令,快上来。”
冯永硕有点迟疑:“娘娘,你这是……”
“关于你的武功底细,妾身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
冯永硕当即不再怀疑,高举双臂,让奏将他扯上来。
“……”
朱慈照看在眼内,难以置信。
连自己都能勉强翻过的墙壁,怎么他不行?还要姨娘拖上来?
人人都说锦衣卫的武功非常高,难不成是失实传闻?抑或他是假的锦衣卫?
总之三人平安无事,偷偷没入花园的假山后。
奏发动权具,再次确认陈圆圆位置,以及四周官兵动向,小心翼翼带着两人或行或止,不动声息下慢慢靠近目的地,最后在一处厢房前停下来。
“好多官兵啊……”
朱慈照吞吞唾液,脸色骇然。
因为他们的终点前,有十名士兵肃立,人人聚神汇志,眼观四面耳听卜方,毫无半点死角。
“姨娘?莫非就是……此房间?”
奏点头肯定:“接下来无可避免,必有一战。”
朱慈照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敌人只有房门前十人,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是一传十十传百,府上所有侍卫涌上来,届时恐怕插翅难飞。
“儿臣知道姨娘定必有办法。”
“啊,就是直线冲过去,将目标打包,随后扯呼。”
“‘扯呼’?”
“就是逃跑。”
那是江湖上的黑语,长于深宫的皇子自然听不懂。
奏当然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她收起玩笑的表情,回首向二人道:“我前锋开路,照儿中锋,跟在我背后,不得擅自离开三步以外。”
“是。”
“至于冯校令……随便你猥琐发育,想办法趁乱潜入房捉人。”
“‘猥琐发育’?”身为明代人的冯永硕,同样听不懂奏的“未来词汇”。
“当敌人很强,我方无法正面对抗时,就只能尽量躲着对手,在不现身状况下慢慢暗渡陈仓,这就是‘猥琐发育’。”
“嗯嗯,原来如此。”
“汝能办到吗?”
冯永硕打量现场环境,设想一会后问:“卑职有一个问题……”
“你不知道陈圆圆之貌?”
“娘娘英明。”冯永硕还未抛出口,奏便代为解答:“放心,如今房中只有一人,将她打包抱回家就对。”
“唔唔,‘打包抱回家’,这句卑职听得懂。”
朱慈照奇问:“姨娘,这又是黑话?”
“不,是俗话。”
奏故意说些奇怪的词汇,主要是让朱慈照身心放松。
奏活上千年,比眼前更凶险之事都经历过;永硕乃前东厂锦衣卫,执行这类任务已经是小菜一碟。
就只有朱慈照充胆子跟上来,说白点和送经验的新丁没有分别。
人一旦紧张,自然难免出错。
奏确定朱慈照心跳平缓下来,肩膀不再微抖,微笑地拍他肩膀,右拳竖起拇指:“信じる、君ができうる!”
朱慈照彻底投降:“姨娘,能否说儿臣听得懂的话吗?”
奏如其所愿:“出发!”